顾衍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只觉得浑身无比僵硬。这世界上竟真有这样让人灰心的事情。
人生唯一一次毫无保留的爱与付出,就在此刻,因为汾乔轻飘飘的一句话,付之一炬。
他无法欺瞒自己,心口被凿走的一块是生疼而空洞的。
这感觉陌生,陌生得让人冷静理智不起来。
他多想抓着汾乔的肩膀问问她,为什么能轻而易举说出这句话,轻而易举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界线清晰、无法逾越的银河。
顾衍不是没有猜测预料到现在的结果,明明当初已经坦然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建设,事到当前,他反而无法接受起来。
他擅长掌控和拿捏人心。
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下属还是合作伙伴,他皆能立在他们的圈子之外,冷静理智进行运算,推动结果达成目的。
可他忘了,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无论他会运用多少理论与公式,总有枉然的时候。因为他算漏了自己的内心,他无法把这一切套用在汾乔的身上。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乔乔。”顾衍的喉咙干裂僵硬,开口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难听沙哑。
没有没有没有!
汾乔的胸腔在呐喊。
她的头疼得要爆炸,心脏就像正被人握在手心拼命挤压,压抑与窒息感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可脑海里的画面却全是爸爸进火化间前青紫色的遗容,一遍遍闪现,一遍遍提醒她,一遍遍抽打拷问扭曲她的灵魂。
“对不起。”
她听到自己机械地重复。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
第一种人对别人狠,第二种人对自己狠,这两种人相较起来,又要数后者最为可怕。
汾乔便是后者。
然而她和寻常意义的第二种人又有些不同。
她是因为对别人狠不下心来,所以凡事只能对自己狠下心。发生任何事情都从自己身上找错误的原因。然后怨自己、逼自己、反思自己、虐待自己。
仿佛能从这种病态的情绪中找到解脱的方式。
可现实是:她在这样病态的方式里越陷越深,包袱越背越重,直至理智崩塌、精神瘫痪。
就如同现在,她心底明明叫嚣着不愿,可仍然口不对心地回答了顾衍,自虐一般地:“我想冷静一段时间。”
“好。”
冗长的等待之后,顾衍低声答应了她。
两人都明白这声应答意味着什么。
“等你烧退了,我会让张嫂着手准备。”
等烧退了。
这是顾衍最后的底线。
汾乔的低烧烧得面颊绯红,大脑仍然疼得发涨,意识是清醒无比的。
她目送顾衍离开的背影,那穿着西服的背影修长挺拔,沉默坚毅,脚步迈得缓慢,一步一步却极为坚定,直到消失在在卧室门外,没有回头。
啪!
白瓷杯从汾乔的手心滚落地上,支离破碎。
汾乔猛然清醒。
飞溅起的碎瓷片在她的手背划出一道小口,伤口缓缓凝出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