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命运波折难自处,侯门深闺有悲声

又行几步,及至院门外,一个门外伺候得小丫鬟已经在候着,见到迎春主仆,迎接上来,恭敬行礼道:“迎姑娘…… 主子在云氛阁里,您请吧…… 司棋姐姐,就留步吧……”

司棋见说让自己外面留守,想来必是弘昼之吩咐,也是无奈,道个恩,只能转头对着迎春轻声道:“姑娘也莫要惊惶…… 是福是祸,也总是难躲,有个了局也好,我在外头厢房候着…… 姑娘就去了就是了…… 若是…… 需要些时候,我也就在外面厢房等着姑娘……”。

迎春点点头,无奈冲司棋摆摆手,却见那小丫鬟也没有引路的意思,想来也是没有旨意不得入内,就只得褪下大氅交了司棋,露出一身素日里穿得月色雀尾长裙,自己一个人,有些腿软筋疲得,慢慢独自步向左厢。

原来那天香楼内有个旁楼,名为云氛阁,本是可卿之书房,此时既然有吩咐,想来弘昼今日在内,却也不知可卿是否也在。迎春一时脑中轰轰鸣鸣,只想着若是可卿也在,弘昼当着可卿的面召见审问自己甚或与自己交谈,却要如何承受,有何颜面置身此处,穿廊绕柱之际,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及到门口,却见并无一个太监丫鬟伺候,两扇竹影玲珑门扇,微微虚掩着,内里倒是灯火通明,终究也不能辨别却有何人在里,亦见不得可以通传的丫鬟奴儿,迎春呆了片刻,只得自己努力出声道:“主子…… 紫菱洲姑娘迎春…… 待罪,候主子召见……”

却听里面嗯得一声,果然是弘昼的声音道:“进来罢……”

迎春辨识弘昼口音,到底也辨别不出喜怒,只一咬牙,吱呀一声推开门扇,迈步过了门槛,低着头,微微偷偷抬眼偷瞧过去,却见屋内展眼是一张大条案,上有一幅白绫绢布,亦不能辨是书是画,桌上一盏宝莲星月灯盏亮着烛光耀影,只弘昼却也不在案前。

移目到内侧,旁边靠着粉紫墙面有一座宽大坐炕,本来梨花黄木雕饰也就罢了,此时竟然满铺了雪白般的几张狐皮拼就的大毯,这白狐皮雪一般晶莹通透,华贵夺目,若是寻常官宦人家用来已是僭越之份,想来贾府本来也无人能用这等物色,必是弘昼自宫中顺来之物,不知怎得就赐了天香楼。

而此时弘昼正斜靠着一条腿,穿着件松垮垮的淡青色便服都不系腰带,跨坐在一侧,用手支着头,正百无聊赖得低头赏玩着炕桌上的一对珐琅彩红琉璃酒盅,也不抬头来看自己。

再看那炕桌对面一角,迎春见得情景,心中有些局促不安,见弘昼不言,可卿不语,亦不知此时是弘昼才与可卿交谈过,才命可卿这般穿着,还是今夜尚未深谈,只是命可卿这般半随意地让他起兴致也好继续交流,还是怎得?若是如此,此时命自己来这所在又是什么个吩咐?迎春自来安分,担惊受怕之余只依托凤姐,并不敢打探园子里的是非,却亦知道这主子行事有时让人难以捉摸,却不曾知弘昼是否曾当着其他女子之面与园子里的女孩子这般相处,这等情形想想都觉着有些不自在,迎春只是呆呆得,惊忧惧怕只管胡思乱想,亦是片刻光景无一言一语,身子更是挣动难能。倒是那边正微微低着头,以目视地的可卿偷看了弘昼一眼,轻声道:“二妹妹……”

这一声 “二妹妹” 才将迎春从思绪中唤醒,却听可卿已缓缓笑道:“二妹妹,主子唤你来…… 怎么得只管看着我…… 却还不快给主子行礼”

迎春闻言,才回过了神,暗思罢了罢了,凭弘昼究竟是个什么想头,自己一介女子,难道还有抗拒之礼不成,本要循着礼数顿身纳福,想着自己是 “有罪之人”,便改了双膝跪下,行全身大礼叩下头去道:“主子安好…… 情妃姐姐安好……”

弘昼仿佛才觉察迎春进来,抬眼却似笑非笑得瞧了迎春一眼,只道:“迎丫头来了…… 你莫只会叩头…… 且抬起头来”

迎春领命,便将一方怯生生娇嫩嫩的脸蛋儿抬起,仍然是双膝跪着,直挺挺地挺着上半身,以目视地,不敢看弘昼可卿,只轻声道 “是”。

弘昼干脆半转回来,将斜靠着的腿儿放平,大喇喇坐着瞧着迎春,却见这迎春,今日挽一个发髻名唤雀合,乃是将发分左右,各盘一个云锦弯鹅之型,却两顶相向,如同鸳鸯对望之形,发上插着左直右斜两支碧玉簪,此等发髻华贵便也罢了,闺阁中却少梳,原来此等发髻需将双鬓挽起,会将双耳两腮裸露见风,露耳垂者,略有特别之意,只是如今在园子中,众人身份已变,这等发髻也不算出奇,也就罢了。果然迎春双耳这里各有一条观音泪的耳钉垂环,妩媚玲珑。

若见其容颜脸庞,其形圆润如鹅卵,眉梢淡似远山,两腮略见微鼓,此时想是羞涩紧张,苍白的肌肤上慢慢的泛起潮红色,鼻子尖儿却略略鼓起一个小鼻头,倒添几分俏皮可爱,身上穿一领风毛领子的米黄色合月长裙,在胸前用三个月牙布扣箍紧,却也终究难掩少女胸乳微微隆起之仪态,只是到底遮掩,也一时有些瞧不真切胸型乳意究竟如何,合月褂却是全身,只散着下摆,用一条黄赭石色的汗巾子扎定。隐隐可见下身内里穿着却是条月色衬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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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细细瞧来,不由也笑了起来,心想若论姿色身形,这迎春虽然也可称得秀美动人,却自然比不得湘云、探春等人,若是宝钗黛玉等天仙般人儿,更是难来平视。只是一则到底也是名门闺质,颜色体态,也是那百里挑一的人品,看着腻鼻香腮,可亲可爱,倒让人想亲近一番,虽然衣衫遮掩,尚不知胸形臀色种种模样,想来也是定然有其动人之处;二则最是这一副呆呆怯怯,瞻前顾后的模样儿,倒实在让人觉着别有韵味,颇想与她好好聊聊方能尽兴。如今既然被自己留在园子,又岂有不理会之理?

弘昼才要安慰着说上两句,却又想着白日间自己说起要问问迎春关于之前经历之事,还有可卿的建议。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仍是似笑非笑慢条斯理道:“迎丫头,……,前日路上遇到你,本王就想问你,恩…… 你…… 可还记得那日离开顾恩殿前,本王吩咐之言语……”

这一问,迎春又如何能忘,心下一阵慌乱不已,蚊子般嗯了一声。

那厢可卿却移动目光瞧了弘昼一眼,似乎得了甚么授意,动了身形,挪步摇摇直到迎春身边。迎春但闻得一股醉人之香扑鼻而来,不能辨别是何种香料脂粉,或者只是可卿之体味,只眼前冰肌玉骨,身姿婀娜,带着几分独特的气质,却又有几分羞涩,直刺激得迎春惊惶得又低下了头。

可卿虽然行事大方,只是此时到底是被弘昼这么瞧着,知道自己身着别样衣衫,一副较为随意之态,却同室瞧着眼前的迎春,虽然唤她为二妹妹,其实不仅只比自己小两岁,而且论起辈分来,其实过去自己是贾蓉之妻,这迎春算起来自己还要唤她一声 “二姑姑”,不由得到底也是有些难为情。只是她深知弘昼心意,既然进园子来,为得就是与众人相处交流,如何也要用些心思让这主子畅快,才是自保之道。

待到临近天香楼,此时秋高风寒,天香楼内桂香满园,百步之外已经是沁人心脾,只迎春此时心境,却如何能觉着陶醉,但只觉得两条腿儿,便如同灌了铅一般,连迈步都越发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