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木然地应了一声,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便退了出去。
弘昼铁青着脸,望着窗外柳影摇曳,月明星稀,久久陷入沉思。
却听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主子……”
弘昼眉头一皱,问道:“谁?”
门外女子惶恐地答道:“主子,是奴儿玉钏儿,今夜值夜…… 主子…… 奴儿是担心…… 见迎姑娘出去了…… 主子…… 主子…… 可要传谁再来伺候?”
弘昼此时心事重重,被这小丫头的焦虑之态逗得微微苦笑,说道:“没事,本王累了,今日就歇了,你且退下吧。”
谁知门外的玉钏儿竟然敢越礼再问,道:“是…… 主子…… 奴儿只是有些担忧…… 迎姑娘去的时候哭得凄惶,想是伺候主子不好,惹主子生气了,主子…… 主子若要传召哪房,奴儿今夜就在门外值夜,主子只管吩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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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忽然心中一阵感动,竟推开屋门,却见原来那内房门外是一道回廊,为防屋内主人夜里或要起来,看路不清,一溜挂着几盏暗红色的烛灯。此时,玉钏儿正在将那门口一盏烛灯的纱罩再套一层布网,想让灯火更加昏暗,生怕扰了弘昼睡眠。
见弘昼出来,玉钏儿忙单膝跪下,笑道:“主子怎么出来了?”
弘昼上前,在门廊外靠着栏杆处坐下,任晚风轻拂,冲玉钏儿招招手,玉钏儿见弘昼示意,便过去陪坐在弘昼身边。
弘昼抬眼看着小姑娘,才十三岁年纪,尚未成年,头挽一对丫鬟双环髻,此时已去了钗佩,只用两根鹅黄色绒绳扎着头发,脸蛋儿娇小,眉未施黛,腮未抹红,唇未点朱,大概是值夜都洗净了。一对俏丽眼珠儿滴流圆,圆圆黑黑的少女瞳孔中映衬着烛火闪闪发光,嘴唇嘟噜着,还透着许多孩子气。身穿一件素净鹅黄色的飘带丫鬟衫,这等丫鬟衫飘逸轻便,最能衬托身材曲线,用的乃是苏绣贡缎,贾府丫鬟里原本是僭越用不得的,乃是王府专用。只是这小姑娘身形幼小玲珑,还是个小丫头模样,胸部微微隆起,臀部轻轻翘起,毫无风流妖媚之态,更显清纯幼稚。
弘昼此时心绪不佳,这清清爽爽一身飘逸鹅黄的小幼女丫头,倒是颇让他心生喜爱,虽已无心于男女之事,不过还是笑着一把搂住玉钏儿的小蛮腰,将她贴在自己怀里。一具柔软的小女孩身子便香喷喷靠着自己。
玉钏儿脸儿顿时涨红,她本是丫鬟,伺候主子凭的是一颗奴婢心。她虽年幼,姐姐金钏儿也时常提醒她,要准备着供主子差遣。只是真的入了主子的怀抱,闻着男子气息,到底有些心慌意乱。
论起性子来,这玉钏儿虽守着丫鬟本分,其实却是个大胆多事的性子,此时心下羞慌,嘴中只找些话头来说:“主子…… 论理奴儿是不该问的…… 只是迎姑娘刚才哭着去了……”
弘昼一叹,心中余怒未消,嗯了一声。搂着玉钏儿更紧了些。
玉钏儿接着道:“主子…… 那您要不要唤哪房姑娘小姐来伺候?”
弘昼一笑,道:“小鬼丫头,难道本王夜里非要与几个女子相伴才能歇息不成?本王要你伺候好不好?”
玉钏儿脸臊红着,低头玩弄手上裙带,轻声道:“奴儿…… 奴儿…… 算哪等人物,主子若要奴儿陪伴,岂有问奴儿好不好的道理…… 只是奴儿还小…… 怕…… 怕……”
弘昼笑着,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这小丫头的肩膀,口中柔声道:“本王原本也如此以为,你们皆是本王的所属之人,似乎无所谓愿意不愿意…… 只是有时想想,千古以来,最难捉摸的便是人心,真要人人都一心只伺候本王欢愉,怕也只是虚妄罢了…… 罢了…… 你莫要慌乱,本王今日乏了,也想睡了,且不要你侍奉…… 你很乖巧。改日本王有了兴致,定不会忘了你的……”
玉钏儿忙应个是,心中小鹿乱撞,既有些安心,又隐隐有些失落。
弘昼搂着小女孩,又说笑了一阵,倦意渐渐上来,适才的恼怒也随着与玉钏儿的笑语,散去了不少,便让玉钏儿也不要值夜且去歇息,换了个宫女来值夜司烛,自己也入屋子,冷冷哼笑了几声,压了压心中火气,便胡乱睡了。
书说别枝,且说这园子里诸多女子,虽说已被禁足不得外出,然而吃穿用度比之先前在宁荣府邸时,只增不减,还多了许多大内供应之物。论起银钱开销与排场体面,竟是越发奢靡了。好在这园子是 “御赐” 的,一应开销皆由内帛供给,只是园中女子论身份颇为卑贱,份例银子并不多,虽弘昼曾授意增添了一些,终究有限,比起园中用度的奢靡,银钱方面反倒越发紧张了。于是常有各房托门上之人,将一些赏赐之物拿去变卖典当。像嘉萌堂、顾恩殿、怡红院等无上位主子之处,更是如此。
这日,碧痕又奉了袭人的意思,捧了些钗环来门上找一个姓沈的公公换银钱。正说着话,却见外面有公公捧着个锦绣册子来。认得是内务府的人,便敛容在一旁行礼。那公公忙道不敢,便和门廊上几个公公说道:“这几本是外面来的戏册子,情妃吩咐的,你们送去小姐以上位份的各房去,请各房点戏,点完了一并送来这里,内务府好去筹备……”
碧痕年轻,不由好奇问道:“董公公,要请外面的人来唱戏么?” 那董公公笑道:“是啊,这是情妃请的恩德,王爷准了的,说是大暑节气,怕园中姑娘们烦闷,园子里几个姑娘的戏都听腻了,要在仲夏夜,于滴翠亭那里摆三日黄昏夜戏,给姑娘们解解闷儿。所以我们内务府才筹办此事,请各房点戏呢……”
碧痕笑道:“可惜我们怡红院现在没主子,不然我定会撺掇我们房里主子要点《会真记》来看的,老听袭人姐姐说这戏极好,我却从未瞧过呢……”
旁边另一名公公搭话道:“要演三日戏呢,各房位份低的姑娘们虽不能都顾及到,若真有想看的,去求求各房主子,像淑小主这般贤惠好说话的,自然会应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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