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见状,心中暗自思忖,此等词句情感细腻、表意幽微,绝非园中那些未经世事的少女所能创作,定是已为人妻或已与自己有过较深交集的女子所为。论及文采,凤姐、平儿或瑞珠等丫鬟恐难有此功力。论性情,宝钗端庄、湘云爽朗,亦不似会留下这般词句。唯有可卿较为可疑。只是这绢帕墨迹,看似不过一两日,自己昨夜宿于天香楼,若为可卿所作,又怎会遗落于此?若为他人…… 心中一一细数园中女子,竟猜不出是何人。无论是谁,留此等词作于此处,未免太过疏忽大意。
弘昼见随侍宫女皆非可托付之人。思索片刻,命随从宫女取出笔墨,于那方绢帕上留了几行字。本欲盖上随身所带 “和乡居士” 小印,摸索一番方觉忘于天香楼或顾恩殿,遂罢。又仔细端详那娟秀笔迹几眼。侧身对宫女道:“罢了,回去吧。”
回至湖之西岸,宫女问道:“主子是回天香楼么?”
弘昼思索片刻道:“去枕霞居吧…… 不…… 嗯…… 来啊…… 我们去顾恩殿正殿,你…… 去一趟缀锦楼,你…… 去一趟天香楼,叫两位妃子通知园子中所有人,今晚,本王要在顾恩殿开盛宴,进园子许久了,尚未邀齐本王的所有女子一同家宴,岂非憾事,你去吩咐外面配房筹备……”
两名宫女领命而去。弘昼径往顾恩殿正殿后厢房内看书休憩。宝灵殿掌事奴儿金钏儿、玉钏儿赶忙出迎,见王爷无兴致需特殊侍奉,便留金钏儿跪于一旁为王爷捶腿,丫头秀鸾倚门而望,弘昼未召唤,不敢上前。
却说凤姐,午后正在缀锦楼后院金鱼缸畔赏几尾花斑金鱼嬉闹,闻得弘昼旨意,心中暗自揣测:弘昼入园多次,湘云、可卿、宝钗、凤姐、小红、宝珠、瑞珠、翠镂、秀鸾等皆已与他有过往来。却尚未正式接见全体女子。此刻赐宴顾恩殿,当属入园大事。只是不知王爷除接见众人外,是否另有安排。
细细思量,弘昼尚未深入了解之女子尚多。尤蓉、尤二姐、尤三姐那头,可卿自会安排。迎春近日面带忧戚之色,奴儿司棋多次来禀,却不知详情,亦恐其失仪;探春似有倾向可卿之意,愈是如此,愈应重视,便遣最得力小红亲去相请;只是黛玉又犯喘疾,不知能否前来,若不出席,是否会触怒主子。遂命平儿亲往邀请黛玉。湘云、宝钗如今皆有身份,不便由自己出面邀请,干脆令宫女前去,只称是弘昼之意即可。思来想去,何不亲往邀稻香村的李纨。李纨性情平和寡言,论姿色亦有动人之处,然主子有可卿等佳人相伴,又有宝钗、湘云等绝色相随,尚有诸多少女丫鬟小姐待其结识,恐难顾及李纨。想来亦是可怜之人。锦上添花易,寂寞相随难。想罢,起身携喜儿前往邀李纨。
刚穿过蜂腰桥,至稻香村门口,便闻茭白清香,又闻嬉笑之声。推开篱笆院门槛,见丫鬟奴儿素云,正陪着两个模样相同、十一二岁上下的小姑娘跳橡皮筋儿。两个小幼女皆是瓜子脸、柳叶眉、凤目眼,梳着麻花辫子,身着翠绿色缀蝶纹小衣衫,身量未足,却已是同龄人中的高挑秀丽之姿,若长成必是美人坯子,此刻年幼,小胳膊小腿,稚气可爱,活泼动人。凤姐对素云摆了摆手,素云见是熙凤,忙迎上前,万福道:“凤妃安好……”
凤姐道罢了,笑道 “陪你们家两个小小姐玩呢……”
素云忙催两个小丫头行礼,两个小丫头忙福身,稚声稚气说道 “见过凤妃……”
凤姐笑着轻抚李玟李琦两姐妹的头,对银蝶儿问道 “你们家小姐呢?”
素云答道 “小姐在里面梳妆呢。”
凤姐嗯了一声,步入内屋。见李纨果然正在妆扮,她素日惯着单净素装,今日却难得簪了一朵尚带水珠的新鲜月季,身着云锦蓝色绣着子不归纹的夏装,衣领两侧开片,微微露出白色莲花抹胸一角,想是夏日炎热,夏装轻薄贴身,抹胸开得亦低,稍显几分婀娜。虽仍显素净,却多了几分别样韵致。不再似往日那般严严实实。再看那柳腰纤细,宽臀柔美,正坐于梳妆台,手持一色粉色峨眉笔,淡淡扫着脸庞,定是知晓王爷要召宴的消息。
凤姐与李纨妯娌往来,深知其为人。李纨本是江南名门闺秀,一十七岁嫁入贾府,与夫贾珠恩爱情深,相敬如宾,三年后育有一子,取名贾强,乃贾政一支长孙,彼时夫恩家荣,闺和子孝,诸事顺遂。谁料四年后,贾珠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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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年轻守寡,只得守着幼子寡居。此后,常着宽大白素衣衫,不佩珠宝,不施脂粉,不挽华髻,不着春衫,仿若死灰槁木。实则论身段,堪称一等一的娇柔,品格亦不在凤姐之下,可惜青春命苦,贾珠早亡,便只能独守空房,又受荣府长媳身份拘限,此后,常着宽大白素衣衫,不佩珠宝,不施脂粉,不挽华髻,不着春衫,仿若死灰槁木。实则论身段,堪称一等一的娇柔,品格亦不在凤姐之下,可惜青春命苦,贾珠早亡,便只能独守空房,又受荣府长媳身份拘限,昼长夜深,凄凉落寞。然守着幼子,亦有 “知礼守贞的寡妇” 之荣耀,两府上下,皆对她敬重有加,分例田庄亦是上上之份,礼部亦曾表彰。
谁想如今,贾府巨变,连 “知礼守贞的寡妇” 亦做不成,被王爷送入园子,命运陡转。只是李纨自来青衣缟素,不想今日妆扮,背影望去,竟也是仪态端庄。
凤姐笑着入内道:“李姐姐,妆扮之后愈发俏丽了,我那丫鬟还说让我去找宝钗妹妹,我说我今儿定要来看李姐姐,果真是巧,能见到你这般模样。”
李纨脸一红,福身道:“凤妃安好。”
凤姐笑道:“哟,姐姐这般多礼作甚,来来来,今儿与我同去顾恩殿吧…… 姐姐?…… 姐姐似有话要说?”
凤姐见李纨欲言又止,使个眼色,让喜儿退下,道 “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姐姐…… 你我往日便是好妯娌,如今虽我位份略高,实则皆在王爷身畔,身份并无本质差别。姐姐,咱们不过是寄人篱下谋求生计,姐姐心中若有苦处,不必瞒我。”
李纨闻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踌躇半晌道:“凤妃这话贴心,我便与你直说了吧。我今日本想精心妆扮,盼主子能多看我两眼,万一…… 万一能得主子眷顾,我愿尽我所能侍奉,只求换得一个恩典。”
凤姐见她如此坦诚,沉默片刻,问道:“何种恩典?姐姐欲求主子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