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力道之下,桌子都跟着颤了三颤,胡秋生手里钢笔尖儿压在本子上,被迫划拉出一条斜线。
“胡队长,我希望你能正视自己的身份,考虑清楚说这些话的后果!”司宁宁冷声喝道,质问的话语连珠炮的似的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冒,“你身为几个生产队的直系大队长,手底下管辖几百上千人,这些话是你嘴里该吐出来的话吗?”
“乡里的姑娘也好,城里的姑娘也好,她们吃了亏,可是因为各自顾虑不敢站出来说,没事!我来说,我来当这个众矢之的!站出来直面问题,解决问题,你可非但不反思女性受害者的苦,还要把原本施暴者该承担的错误,反向扣在女同志身上!”
“是觉得以前没人敢站出来说,现在有一个敢冒头了,吓唬吓唬就能了事了吗?肆无忌惮了吗?”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还敢质问我!施压?质疑?你施的哪门子的压?质的哪门子的疑?你不配合解决恶,就是在帮恶的人!”
司宁宁每说一句话,手就会在桌上拍一记巴掌,她言语犀利字字珠玑,一时之间整间屋子都是她的声音和拍桌子的“邦邦”响声。
对面胡强被她喷的跟鹌鹑一样,由一开始撑桌站着,到现在身体后仰缩在椅子上,讷讷地别说说出一句话,简直被司宁宁要吃人一样的磅礴气势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别说胡强,一旁的罗大庆、李德坤,还有县里来的调解员胡秋生都有些懵。
在他们眼里,胡强这踢的可不是什么铁板,这是座铁山啊!
“我们读过书,从城市上来,不敢说是国家的栋梁,可也确确实实是背负使命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做贡献,这是我们的职责!而国家让我们来到这里接受在座各位的安排指示,也是出于对各位的信任!”
说完扎心的话,司宁宁又打起了感情牌,“国家信任在座的各位,我们作为人民,同样也相信各位!所以我希望,有事情就好好解决事情,不要搞什么男女对立,歧视女同志!伟大的精神领袖曾经说过,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屋里寂静一瞬,胡秋生忽然看向胡强,问道:“胡队长,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没有了。”胡强尴尬说道,头摇得像拨浪鼓。
有也不敢说了,因为他压根就说不过司宁宁。
而且司宁宁说问题摆格局,事事都往大的层次面说,他还哪敢再说下去?
再说下去不就成了公然起义么?
胡秋生点点头,埋头在本子上写了长达一分钟的文字,半晌抬头正色问司宁宁,“那么知青同志,在这件事情上你有什么诉求,或者说有什么更期待的处理方式吗?”
“我以自身经历控诉周岗大队的知青吴勇同志涉嫌流氓罪,希望县里能给出合理解释和处罚。”
司宁宁原本还想说,并希望县里派人秘密走访,找到那些已经遭遇不幸的姑娘们,给予相应的补偿。
可一想这个年代毕竟保守,万一不慎走漏风声,那以后那些姑娘的一辈子就都要生活在别人的口舌之下。
为了避免弄巧成拙,引起更多的悲剧发生,司宁宁转圜了口吻:“如果可以,希望县里那边能正视这个问题,最好能杜绝以后类似事情的发生。”
胡秋生点点头,又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了几笔,最后“啪”的一下合上本子,将钢笔别回胸口口袋,“这些建议我会原封不动的像上面汇报,另外这件事不是小事,县里那边也需要进一步开会合计,所以结果不会出的那么快,大概需要等待三到五天。”
“行的,调解员同志。”李德坤率先起身接话,“那等消息这几天,人先扣在公社这边?”
司宁宁自知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识趣地没有说话。
“可以的。”胡秋生点头,随即拿起本子站起身,“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复命了。”
“唉唉,好。”
送走胡秋生,李德坤招手把罗大庆、胡强还有赵宏兵都招到了会议室,三人就着这事开起了小会,而门外,司宁宁坐在门外台阶上目送胡秋生骑着自行车离去,嘴里忍不住咕哝起来:
“这调解员是从县里骑自行车过来的?那不得骑一个多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