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布手上厮杀,眸子却已在场中扫视数个来回,然后便锁定了北户氏战车上的德重,这个同父异母,视他如草芥的弟弟。先布眼睛变得血红,暴喝一声“死!” 手中矛戈挥舞作虚影,流转作圆圈,抵挡住四面八方的攻击,又带起一片片血雾,如同一尊杀神,向着德重的战车碾出一条血路。
德重一记剑花逼退眼前这个兵卒打扮的家伙,转头一看便见那个庶子势不可挡地杀了过来。一直以来,他都看不起这个庶子,只觉得这家伙不过是靠着家族威名才在军中混出点名堂。直到此刻,这位庶长兄杀气腾腾,仿佛择人而噬的猛兽,让他心惊胆寒,他慌张大喊道:“快…快拦住他!”
亲卫闻声而动,举着刀兵将德重护在身后,给与后者一丝安全感,然则在先布眼中却如不动的干柴,数次挥动矛戈,残肢断臂乱飞,人头滚滚落地,亲卫的阻挡,只在他的盔甲上留下几道无力的划痕,便被他轻易杀尽。
提着已经浸染鲜红的矛戈,一步步向着德重,这个所谓的弟弟逼近。此时的先布全身尽是腥膻,血红喷洒在衣甲上,一层又一层,红得发黑,看着十分瘆人。
德重惊恐得步步后退,看着逼近的凶人,脚下一不留神,踩到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便一屁股跌坐在地,再看去原来是亲信的脑袋。
他怕了,他可是北户氏的嫡次子,大好的荣华富贵等着他享受,他不想死在这里。
“你别过来!你…你不过是庶子,我是嫡子,你要是害了我的性命,北户氏容不下你!”
德重声线颤抖地大叫道,企图用北户氏家族威吓,使先布有所顾虑。可先布只略微停顿了一下,又一步步走了过来,那一下下沉重的脚步声,就像重锤捶在德重的耳膜上。
“大…大兄!饶…饶我一命,我不想死啊!”
恐惧笼罩在他身上,使得他最终放弃了嫡子的傲慢与尊严,跪了起来,乞求一条生路。
先布看着跪在眼前摇尾乞怜的弟弟,心绪复杂万分。幼时听闻自己将有弟弟妹妹要出生,他也和别人一般开心鼓掌,期望以后有弟弟妹妹跟在身后一起玩,可后来每当这些弟弟靠近他,都会被带走,少年时他们便表现出了对自己这个庶出长子的不屑与鄙夷,说自己是高贵的血统被污浊浸染的贱种,还经常被羞辱以“尔母婢”。
可是他们不也一样会哭会笑,会死会伤吗?眼下跪在脚边的弟弟,他又比自己高贵在哪里?血统?莫非他的血液里闪耀着黄金吗?先布不知道是什么让兄弟情分化作仇敌残杀,已经不重要了,当这个弟弟的心腹妄图杀死自己,反遭自己提拔过来的庞谷氏次子仲霖识破,那一刻起这个弟弟就已经死了。又或者说,当自己为了薇姒走上与北户氏为敌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什么兄弟情分,父子血浓于水的说法了。
先布举起矛戈,德重的求饶声也更大了,到后面变作咒骂。
“庶子!你要是杀了我,你那贱婢生母的墓都给你掘开!北户氏不会放过你的!贱种!”
矛戈落下,利刃划过一道弧线,抹过德重身前。德重只觉脖颈一痛,再也说不出话来,紧接着一阵失重感传来,天旋地转,头在地上重重磕了下,便看到一具无头尸体跪在那里,空荡荡的肩头中间不住地往外喷着血。
德重意识到什么,露出惊恐的神色,整个脑袋就不动了,成为了冰冷的首级。
…
伯爵府,贵族们的侍从武士纷纷拔剑与甘陇氏的武士交手搏命起来,一时间血腥四溢,喊杀声四起,甘陇氏全府上下三百人被贵族们带来的将近千人武装围堵在伯爵府内,从三个府门被压缩退守内府。
伊吾听着喊杀声变化,知道形势对甘陇氏不利,不由得站起身来,而那边按着剑柄的数十武士也刷地一下齐齐站起,戒备地盯着这边。
“长兄!”肃兜氏家主成廉苦着一张脸,劝道:“长兄,各家都受制于缙安氏、北户氏两家,此番两家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长兄,还是不要做无用的抵抗了,此番事后为弟定为长兄保下性命罢!”
“嗯?”伊吾面对那些个拔出剑刃来的武士,眼眸移到眼角,对着身后问道:“成廉,连你也做了那两家的狗么?”
成廉连连摆手道:“长兄误会了,成廉不过是个没本事的,不敢牵扯太多政争,即便那一日出席了那两家的筵席,也并没有加害长兄的想法!”
“那就好,”伊吾点点头,看向围堵的数十武士,抽出了自己的配剑,淡淡说道:“明哲保身不可谓是坏事,不过若所有人都只顾着缩起头来任人摆布,那这世间就不再有什么公义了,公义不存,焉有你我立足之地?”
数十武士见伊吾拔剑,便无顾虑,向着这边靠过来。成廉愕然,准备再劝,只见伊吾身侧的少年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身子,拔出一把长直刀来。那是…成廉定睛一看,认出那是一把恶金武器,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这个时代人的眼里,恶金是种不太靠谱的东西,做成刀剑只能前刺,不能劈砍,否则容易断掉。然则这个少年抽刀舞了个刀花,反射的刀光令成廉都不由得眨了几次眼睛,看着颇为不凡。
另一边又站起一个少年,脱去外袍,露出手臂上的腱子肉,显得虎虎生风。再加上伊吾带来的十名武士,个个也都是训练有素。那数十围堵的武士也不禁吞咽了一口唾沫,他们是奉命看守限制庞谷氏家主一行人不假,但他们也没想着当真要流血拼命啊!
“是自己让开,还是我们自己杀出去?”伊吾冷声问道。
薇姒一听这声音,顿时眼中亮起希望,然后便看到北户氏的阵列被撕开一个缺口,先布一马当先,冲入其中,一挥手中兵器,几个抵挡的兵卒被带得倒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