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猪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向自己挑衅般招招手的对手，这个满手腥膻的屠夫，竟也是个可怜之人。然而这个可怜人今天必须死，不然死在他手上的冤魂无法宁息，也无法向受过他恐怖压榨的人们交代。

吐了一口浊气，山猪推开劝阻的手，一步步走向山顶，与暴虎对立而站，静静对视，观瞧对方的破绽。此时一对飞鸟掠过，叽叽喳喳鸣叫，如同示意死斗一般，二人脚下同时发力冲向对方，拳脚相加。山猪这才感受到暴虎的强大，果然是刑场之上尚能逃出生天的凶徒，明明体格与自己不相上下，力量上却绝对压制自己。二人此时不讲什么躲闪擒拿，只拳拳到肉往对方身上打去，同时也硬扛对手的拳脚，不过一会儿山猪便败下阵来，跌坐在地，被暴虎一脚踢得翻滚下山去。

“哈哈哈哈，还有谁？”暴虎一改全军覆没的颓丧，又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老七看着嚣张的暴虎，以及几个面面相觑的当家，暗道一声窝囊废，毅然走上山去，站到暴虎跟前。

“好胆！不过一个你不是我的对手，”只剩一只手竟也敢上前挑战，暴虎赞了一声，随即眼光看向玄成，开口道：“拜火教的，你也一起来吧！”

“哼！”玄成见暴虎看轻自己，不服气地把身上的武器丢给门徒，几步便跃上山来直直冲向暴虎，蓄满力道便直向其面门挥去。然而这寻常三五人不可挡的一拳却被暴虎一掌稳稳地接下，甚至连面色都没改。随即玄成便感觉腰上重物击中，他整个人侧着飞了出去。

“太慢了！”暴虎轻蔑地说着，便感觉身后之人迅速接近，凭着直觉俯身避过老七的拳头，一个重拳捶在后者腹腔上，痛得后者吐出一滩苦水来，随即也是一脚将他踹到山下去。那边玄成又逼近过来，一脚飞踢过来却被他抓住脚脖子转上一圈，重重摔在地上，摔得玄成五脏六腑都要爆裂开来，然后也是被他一脚踹得滚落山下去。

“还有谁？”暴虎再次咆哮着向山下喝问，竟使数百人鸦雀无声。

“我来！”仲明血勇上头，冲了上去，其他七个伙伴竟一同跟了上来，拜火寨一边，慎也闻风而动，冲上山来。

“哦？几小娃娃…”暴虎不禁一阵好笑，几个壮年的山寨当家不敢上前应战，竟不如这几个十来岁的少年有血性。

仲明暴喝一声，一拳打去，被暴虎一掌接住。仲明只觉这一掌如钢钳一般控得他无法动弹。随即挥出另一拳，也被暴虎稳稳接下。又一脚踢在暴虎腰上，只觉踢在铁板上一般。再看暴虎表情，那是一种“你还差远了”的讥笑。

这时候，跟上来的八个少年趁二人僵持扑向暴虎，小武、子车掰住手臂，健与粱抱住大腿，慎爬到暴虎身后绞住脖颈，阔兰多抱住躯干，年纪最小的砾与博脱也奋力抱住暴虎腰间。

一时间暴虎身上挂满了人，然而这也仅仅使他行动受到一定程度的阻力。他突然暴喝一声，将仲明震开，两条手臂向前一用力，小武与子车便被甩开，一路滚下山去；往身前环抱的阔兰多后背重捶一拳，后者直觉心房震颤，无法使力，亦被暴虎推下山去；伸手往头上抓去，便在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将后者摔下山去…不过片刻少年们便败下阵来。

暴虎走到躺在地上的仲明身边，伸手掐住后者的脖子，一用力便把他提溜起来。仲明被掐住脖子，一口气都没办法吸入口鼻中，难受至极。山下合围的数百人瞬间紧张起来，尤其诸少年、山猪、老七等。

“可惜了，你这般才智身手，若我一统雁行山，必然要将你收作我的接任人选…”看到手上这小子面色涨红，眼看着就要失去意识，“记住我说的话，能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说罢一甩手就把仲明扔下山去，唬得几个少年赶紧去接住。各寨当家见事已至此，便派寨众往山顶围拢上去。

“哈哈哈哈…”暴虎大张着双臂，仰天长啸，“我还当尔等是什么英雄豪杰，竟无一人是一合之敌，蝼蚁果然是蝼蚁！今日杀我者乃上天，而非尔等蝼蚁！尔等不配！哈哈哈哈！”

说罢，往后一倒，众人皆惊，赶忙冲上山顶往暴虎坠落的方向向下看去。只见暴虎在崖壁上碰撞数回，几乎不成人形，落入湍急的陇水中溅起老大的水花后不见了踪影。

纵横雁行山整整五年，致使成千上万的人们无端死伤的魔头，终于死了。山猪一屁股跌坐在山崖边上，望着湍急的水流，发起了呆；其他山寨当家也差不多，草上风还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拍得“啪啪”直响，被老胡拦下告诉他这是真的；玄成又掏出他的简牍开始刻着字。更多的寨众痛哭流涕起来，五年了，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五年，终于结束了。

仲明看着众人百态，心中感慨凭一人之力竟能使得偌大山野成千上万人寝食难安，究竟是时势造了英雄，还是英雄造了时势？

九月廿九，雁行山西南无生丘，随着虬虎寨大首领暴虎坠崖而死，这场波及整个雁行山，历时近一个月，造成数千人死亡，上万人流离失所的冲突正式落下帷幕。就像一颗落石投掷入井水中，激荡起阵阵涟漪，最终复归于平静。

正望着远处，享受着片刻宁静，山猪走了过来，拍了拍仲明的肩膀，说道：“感谢你，仲明当家，如果不是你，只怕我一寨老小就要成为刀下亡魂了。”

仲明耸耸肩，回答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所有人都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都尽了最大的力，不是么？”

山猪咧嘴一笑，说道：“好歹打完一场大战，去我伏风寨坐一坐，如何？”

所有人都静静听着，仿佛眼睁睁看着一个保家卫国的猛士最终堕落成杀人如麻的魔头，直至曲终人散，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