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童贯命就活到头了。
“自是不可往东京去运,你继续说说就是……”童贯也在皱眉。
这钱有时候也是麻烦事,当然,也万万不可能把这钱直接交给苏武……
苏武便答:“枢相,如今,这杭州之地,土地屋舍贱得了最低,既然钱动不得,不若就买东西,都花出去……”
苏武也不打算与童贯藏着掖着,这事,还得靠童贯来办,有时候,道理很简单。
这钱,童贯不可能直接都给了苏武,童贯也不是那品格高尚之辈,把钱都上交朝廷,那这钱自然就要有去处……
那自然都是以童枢密的名义来运作,只要运作,童枢密自然也要人手来帮他运作。
至于这钱,最后到底属于谁……
其实不重要,钱数大了一定地步,必然不会属于某一个人,只会属于一方势力,或者一方组织。
谁代表了这方势力或者这方组织,这钱自然就属于谁,确切来说,是属于谁来管理运作。
现在,童枢密来代表,那就是童枢密的名义来运作,将来,童枢密失势了,或者去了……
反正,苏武深刻明白其中道理,这笔钱,好说……
还有一个道理,这钱生出来的利益,属于谁并不重要,给谁用才最重要,这钱,还能给谁用呢?
别人兴许也能用上一些,但其中大头,不给他苏武用,还能给谁用?
此时,苏武也不可能瞒着所有人,把这些钱搂到自己口袋里,但,搂不搂,其实区别不大,真去搂了,反而得不偿失。
童贯脚步慢慢在走,脑袋里也在想,却是一语来:“买下这么多产业,便要大量人手来经营……更要信得过的人手来经营,否则,那也是面饼打狗去……”
童贯历经世事,那也一眼就看透其中,这朝廷也好,私产也罢,一旦不在自己亲手握着,看不住,都是白搭。
上位者,有上位者的视角。
苏武只管来言:“下官愿承此事……”
“你?”童贯脚步又停,来看苏武。
苏武也不慌乱,只道:“若是理不顺,下官赔出来就是!”
苏武直接给个兜底方案。
童贯眉头一松:“那倒是也可,子卿啊,你本也知道,朝廷正是缺钱之时,枢密院里更是捉襟见肘,来日要起大战,这钱缺得紧呢,你说要买土地房舍,这倒不是不可,毕竟钱花出去再生钱,最好不过。但你也要知道,到时候要用,当也就要有才行……”
“下官知晓,那这事,下官就承下来,来日起大战,下官自也在阵前,无钱岂不是用命去说笑……其中利害,下官铭记在心。”
苏武直白非常,就是要把这事争到手来,可不止是眼前杭州城内的,还有方腊带走的,不止是杭州的钱财,还有州县五六十个……
这笔巨款,就是一个巨大的基金,这差事可不简单,承接在手,其中利益,更不必多说……
童贯终于认真点了头:“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此事,就允了你,你可办好,万万不要办砸了。”
“遵命!”苏武点头。
如今,局势大不同,就看历史,往后之战,刘延庆能临阵而逃,而种师中却因为赏赐不继战死。
两人本都是战功而起的西北悍将,头前也都是生死战场上奠定的名望,为何陡然区别那么大?
苏武不免再想,刘延庆其人,与麾下之兵,何以打完方腊,陡然就不善战了?乃至靖康之后,刘延庆之子刘光世,依旧大军在手,却也是表现得一塌糊涂,屡战屡败,却又能次次都成建制逃脱,也混了个中兴四将之名……
而种师中身边,哪怕最后战死,依旧还有亲卫之人跟随不散共同赴死?
兴许问题就出在这方腊之战,刘延庆带兵到江南两浙之地来打过方腊,而种师中没来。
乃至也想……按理说,童贯在这一战之中,其实并没拢住巨量的财富。
换句话说,许也是刘延庆剿方腊,历史上是居首功的,刘延庆本该是军中老大,就当是此时此刻苏武这个角色,刘延庆当是纵兵发了巨量之财富,兵荒马乱之中,都是奋勇敢死之辈,满城乱贼在剿,童贯也无奈何,说不出什么来……
而如今不同了,苏武才是首功,更也是军中老大,他苏武不纵兵,刘延庆也没资格纵这个兵了。
就好比刚才,童贯问一语苏武,城中多少钱粮,苏武是实话实说,其实也能不实话实说,就说五百万贯,四百万贯,有何不可?
童贯又怎么可能一一去数呢?
只要苏武能与各军之人媾和清楚,雨露均沾,大家满意,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但苏武不这么做,自有不这么做的道理。
苏武其实只有一念,他还想赢,赢那宋辽之战,再赢那宋金之战。
苏武也知道,来日战阵之上,他其实就是历史上童贯的角色,哪怕童贯还在。
当然,苏武必不可能是童贯的官职,只是那个角色而已。
童贯与苏武的小会还在继续,便是童贯接着又问:“北边之军,你准备如何打发?”
如何打发?
苏武牙关一咬,直白说道:“城中粮食多,自是不能让他们饿着……”
“嗯?”童贯显然意外,就问:“当真一钱不给?”
“他们不是有朝廷的俸禄吗?他们既然不曾立功,岂能受赏?当然,枢密院衙门,那也是不差的,死伤抚恤,自不能少!”
苏武答得认真。
“你真也不怕彻底把人得罪死了,那可不是谭稹一人,那是京畿各军,还有一个辛兴宗……”童贯兴许觉得苏武这么干,多少还是有些不妥。
也是童贯枢密院使当久了,从来不会这么行事,天下各路,禁军八十万余,厢军四五十万,每一张嘴,那都要照顾到,生怕出乱事。
苏武却答:“枢相,早就得罪死了,难道我多给他们一些钱财,他们就会念我的好?并不会,那又何必给呢?亦或是他们心中不忿怀恨,还敢在此时哗变不成?他们要是有这般胆气,那就让他们变一变看看……”
苏武如今说话,当真不同以往。
童贯看着苏武,也是稍稍一怔,想得一想,道理也对……
苏武继续来说:“只待战事鼎定,殿前司下各军,是拉拢是打压,枢相心中当也有定计……”
童贯便是慢慢来答:“若是以往,兴许还有拉拢之可能,而今,那殿前司下各军,是万万不会到你我之手的……”
童贯说出了一个道理,帝王之术也,赵佶再怎么不会当皇帝,这点基本的心思与手段还是有的……
帝王之术,平衡之道。枢密院已然要成一家之枢密院了,童贯的枢密院,且童贯其人,还无人能替,但凡不是这多事之秋,童贯也当不了这么久的枢密使。
既然是这无奈之局,天子也好,相公也罢,便是万万不可能让京畿之禁军还落童贯之手,这便是一个小学生都能明白的道理。
这甚至与信任与否没有关系,他就是帝心人心,乃至就是隐性的制度。
苏武只管来答:“那就更不必给钱了,粮食可以多给,只管教他们吃饱就是!”
童贯笑了笑:“你这厮啊……器量小得紧。”
苏武也笑:“只管下官是那枢密院里最坏的人!枢相不需与他们多言,只管我来言,他们要恨,便只管恨我一个!”
苏武主动背锅,给童贯背锅,哪怕童贯也不一定要苏武来背锅。
但童贯听来,笑意更浓:“你啊,长进得真快,到得天子驾前,我也当少些担忧……那此事,我就不多管了,你当是军中一应之事,皆在你手,只当让他们觉得我是老了……”
苏武立马来说:“枢相身强体健,便是百岁也不难……”
“哈哈……”童贯摆着手,再迈步,那一步跨度也大,只道:“那谭稹想来也当入城来了,到时候啊,你自去见他,就说……我病了!”
苏武明白,童贯此时心中也爽快,两浙路制置使,头前多大的威势?颐指气使,耀武扬威,不把人放在眼里。
而今倒好,也就只配与五品的军将苏武说话了。
“枢相放心,我自当让枢相心中再爽快一二……”苏武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有些人头前露的那些脸,那就要痛痛快快打回去。
枢相心中,不免也有一种昔日谢安那“小儿辈大破贼”的装逼之感。
人,怎么能不喜欢装逼呢?
只是年纪大了,见识多了,要装的是高端逼。
怎么才显得更高端?童贯摆摆手:“诶……两浙路制置使,封疆大吏也,不可慢待。”
这脉搏,苏武是摸得一清二楚,只管愣头愣脑说道:“他自不把枢相放在眼中,我又岂能把他放在眼中?”
“你这厮……你这厮……诶呀,不通人情,还当多学。”童贯回头来,抬手点了又点。
“若是谭稹之事,那我不学!”苏武一语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