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童贯兵败,童贯兵败!

只听,一声鼓鸣,激荡在苍穹之下,打破了这寒冷清晨的宁静!

随后,鼓声慢慢大作。

咔咔咔咔,是那甲胄在动。

马鞭也起,催促也起,巨大的云梯车,前有马拉,后有人推,中间,还有人不断取木板来垫铁包木的轮下泥土……

只管轮子走过,再把后面的木板取到前面再垫。

走得不久,床子弩便怒号而起,开始一杆一杆的长枪发射到那城头之上。

轒轀车也在动,嘿咻嘿咻的号子在喊,车内的人,一步一步在推。

更有披甲军汉脚步在前,举着大木盾,笼罩自己,也笼罩身后的持弩力士,神臂弓,当贴近一些,再来怒号,一般的弓弩,那更要近了再近,才好发挥效力。

便是要压制城头上的反击力量!

投石机终于嘎吱嗡隆了一声,好似那长而粗壮的木杆,发射一下就要折断一般,好在,并未折断,那硕大的石头,划破长空而去,几十人随即围着忙碌不止,只待第二发去。

一切,都繁琐到了极致!

好似这华夏大地的人,真的就天生擅长这种浩大的工程。

这种战争工程,已然在这华夏大地,不知持续了几千年……

每一次,都大同小异。

这巨大工程的组织者之一,刘延庆,却正在将台之上发怒不止,但凡有一处地方没有做好,被他发现了,他便是喝骂不止,也催促令兵奔去把骂声传到那里。

只问,那一辆云梯车为何走得比别人慢,为何?

不要理由来,不听理由,走快,给我再走快!

只问,先登怎么急着往前冲?不要急不要急!他还是急了,再如何去说不要急也晚了,已然是指挥不到了。

只问,河东军为何队列显得比旁处略微乱一些?河东关胜,无能之将也,平常治军,懈怠无能!

只问,延州王渊,刀盾与弩弓,怎么有了空隙?无能,无能之将也!

却也看不到那王渊也正在自家军前呼喊不止。

姚平仲,直娘贼,只知夸海口,有那轒轀车陷而难行,也不知多派人去帮着推!

好似哪哪都是问题……

却是……哪哪都有条不紊在推进。

壕沟已然过去,护城河也已然过去,横去不见尽头之军,皆在靠近城墙。

那城墙之上,大呼小叫更是忙作一团,不论巨石如何砸,箭矢如何射,那城头上射下来的箭矢也还是如雨在下,黑压压一片直往城下来。

只待长梯往城墙一勾,轒轀车里出来的铁甲,立马遭受的就是檑木滚石无数。

城墙之上,哀嚎一片,城墙之下,也是一片死伤。

那催促之声,如同催命:“上,快上快爬!”

云梯车,来得慢了一会儿,只待撞击一声之后,贴紧城墙定住,无数人奋勇就登,先登王荀,最是奋勇,已然第二番了,他更是用命。

亦如头前,滚烫的火油在燃,他也还是冒火而去,那是前赴后继在跳,也备了水桶,前赴后继在登的人,提着水桶就上,呲呲一声,白气升腾,先把水桶扔下去,人便又往城头跳去。

云梯车下,也是那催命之声,王禀是催了又催了:“快快快!”

乃至催促好几番后,王禀自己,也闷声钻进车内,飞快在登,他儿子在上面,他也从来不是怂人,此番,生死不论,奋勇就是,胜负在此一搏。

只为搏出江南人、两浙人、婺州人的血性悍勇!

定是让天下强军都知,让天下人都知,婺州,天下先登之勇!

沸腾,好似整座巨大的杭州城,陡然沸腾而起,城中百姓,三四十万,兴许而今只有半数还活……

厮杀喊杀,笼罩半座城池一般,不知多少战战兢兢的杭州人,把耳朵凑到门口窗口,侧耳去听,听得激动不已,也听得胆战心惊。

似在等候一种命运的解脱,似也在等候最后一次命运的审判!

乃至还有那流矢越过城墙,插破瓦顶,长枪一般的箭矢钉在屋内身边,却又不觉得怕,身处一种朝不保夕的危机太久,许是一种麻木,好似这一刻,死也挺好……

真是要死,却莫名又起几分求生的欲望,只念官军早早打进来吧,打进来……那真是一切的解脱……倒也不知是不是奢望……

乱世人命,雨打浮萍,从来不由自己……

什么石宝,什么王仁,苏汀,茅迪,汤逢士,在这四处危急的城墙上,杀去一个又一个的官军,却也并不显得多么了不起。

王荀也好,姚平仲也罢,关胜,郝思文,宣赞……一处一处的攀爬冲击,也不过是万千一粟,只在奋勇……

将台之上,刘延庆终于不再大呼小叫喝骂不止。

苏武早已站起,远远去看,站定那里,犹如雕像。

童贯,竟是也起身了,走到将台之边,站在苏武之旁,说童贯如何如何知兵,如何如何打过多少仗,其实他这辈子六十六年,又何曾见过这般巨大的场面?

三人,在今日此处,其实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什么计策,什么运筹帷幄,什么智计百出,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唯有血与火的哀鸣,唯有钢铁之间的碰撞,才是这一刻的旋律之音。

一个骑士飞奔到将台之下,一礼之后大呼:“陷阵营武指挥使,派小人前来请战!”

苏武抬手一挥:“不允!”

骑士飞奔就去!

却是苏武陡然发现自己激动了一些,看了一眼刘延庆,此令,合该刘延庆来下!

刘延庆也看了看苏武,只点头:“时机未到。”

将台之上,再也没有一人落座,都虞侯也好,军师也罢,乃至编修程浩,所有人都站在将台边缘,远远去眺望。

那程浩,更是面色煞白,只看一个铁甲从几丈高的城墙落下,重重砸向地面,他仿佛心脏被一只手紧紧一握,一时停住了跳动。

也才刚刚知晓,原来,这就是打仗,这就是战争。

这又哪里是人待的地方?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成人,十几二十年去,一顿饭一顿饭去吃,一顿饭一顿饭去挣……

却是就这么轻易就死了……

那哀嚎,好似充斥耳畔,哪怕闭目去,依旧萦绕在耳,仿佛人世间最凄惨最凄厉最恐怖……

睁眼再去看,那一个一个从城头之上落下来的血肉之躯,竟是那么的多。

他看不到城墙之上的惨烈厮杀,只能看到城墙外边落地之人,他还有疑惑,何以这些人,明明如此危险,生死一瞬,却还如此奋力去爬?

这般的勇气,是哪里来的?是为什么?

他有不解,他在试着找到一个答案,他去看自己的妹夫苏武。

读书二十载,不知读了多少书,住在最繁华的汴京城里,他自以为见过天下的世面,他活得有许多幸运,不愁吃穿,他也活得有许多的悲苦,永远都是人群中的那个配角。

他也活出了一些通透,自也活出了一些纠结……

他自以为自己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运作的……

今日,却陡然发觉,自己兴许还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运作逻辑。

就好比此时此刻,他可以理解文字里写的奋勇,但其实又不能理解眼前的这一幕奋勇,因为眼前都是活生生的人……

这般的哲思,当真有点折磨人……

一个游骑,本在南边观看战场,此时打马飞奔往北,往北去禀报。

北边大营里,八万余人,亦如平日。

那中军大帐之中,挤满了人。

有人在喊:“打起来了,当真打起来了,打得激烈非常!”

也有人在说:“也不知贼人援军今日会不会出现在那童枢相之后阵……”

还有人言:“打得如此激烈,那枢相麾下,当真有许多人都爬上去了,也不知北边贼军,是不是在往南城调动……”

辛兴宗看着两浙路制置使谭稹,也问:“相公,敢问何时可动?”

谭稹自好似诸事在握,摆摆手:“不急,才刚刚开始,只待他们再战,战到那童贯全军都压上去的时候,等到那童贯真正放手一搏的时候,那时候,才是时机!”

辛兴宗又问一语:“那要不要先行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