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自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来说,来说这些事,很重要,特别是在官场之上,格外重要,便是万万不能仗着信任,真做出那般首鼠两端之事来。
童贯听来,自是哈哈在笑:“你这厮,何必如此得罪与他?到时候,他岂不恨你入骨?”
苏武只管愣愣来答:“下官何曾得罪他了?他不是自己说为家国事,为天子事,如此奔走吗?他这赏钱,下官岂能不要?”
便是苏武装得真像,一旁程浩都笑出声来了。
童贯又看苏武,语重心长来言:“其实啊,你也不必如此,我终究……怕是不得长久了,你还年轻。我也知,你是为我鸣不平,想要惩治报复他一下,其实当真不必,来日他得了势,你当真就难了,那时候,我在地上埋着,也帮不得去了……”
苏武只答:“管他那么多,他不知深浅厉害,便教他吃个苦头去,我以本事立身,还怕了他一个几十年不出宫闱的阉货?”
苏武属于是嘴巴不把门,岂不知当面也是个阉货。
却是童贯也不气,微微笑着:“只念我啊,还多活几年就好。”
“那是自然!只待稍后,我一一去拜会一下西军诸位,再去河东军走走,我且看看,这兵分两路之事,那谭稹到时候如何收场!”苏武只管如此一语。
童贯闻言,便也动容,眼前这苏子卿,当真是好,许多事本该自己想办法操持,苏子卿却都知道,也主动帮着去操持。
麾下有如此贴心之人,岂不让人舒坦感动?
童贯点点头:“好了,说点正事与你,你来得久,麾下已然也有江南之人效命,天子有罪己诏一封,你想个办法,把罪己诏送到杭州城内去,也想办法打探一下杭州城内之军情……”
这事,对于苏武来说,倒是不难,婺州人也好,湖州人也罢,混几个到杭州城内去,当是不难。
倒是苏武没想到,天子还真有罪己诏?
那赵佶真知道自己错了?
罪己诏已然不假,但苏武知道,天子是万万不可能觉得自己错了的,历史上,便是方腊一灭,花石纲照样也会接着走。
天子头前不是知道错了,只是有些怕了,怕真有那百万之贼的倾覆之危,一道罪己,便是安抚人心。
只待贼势一灭,众人再顺着让天子舒服的方向,把那些美言美语一说,只说江南一切安好,江南之民心不在贼,江南之人无不感念天子恩德,天子也就舒坦了,花石纲也就继续了。
“此事,下官自去办妥。”苏武点着头,罪己诏还是要送到杭州城内去,如此有利战事。
天子都给大家道歉了,天子都知道错了,还要怎么样?
自也会有人感激涕零……这不是假话,天子就是神明,就是信仰,哪怕是贼众,这神明之尊,依旧有效。
天子一旦真罪己道歉,方腊之大义,就更又失去不少,这个逻辑道理在这个时代,是通顺的。
“去吧……”童贯点着头,还要继续工作。
苏武出门去,脸上也笑,他如今,是真摸到童贯的脉搏了,童贯其人,别看他表面大度宽容,话语里也多是善言善语,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宽容大度之人。
便是童贯话里说着这也不必,那也不必,这也不在乎,那也不去争。
其实,苏武真要做的时候,童贯心中高兴不已。
显然,童贯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自己的权柄与威严,极其看重!只是外在里不表现而已,这般,岂能不是另外一种高明?
苏武那就更要去做了!
先去西军营帐,他要把西军刘延庆麾下之人都认一认,交个朋友,结个善缘!
再施一点情义,钞能力大法,当要用了,西军这些“穷人”,没见过世面,苏武带他们见见世面。
到得西军大营,只待通传,苏武直往那营帐去,却也没想到,那刘延庆百忙之中,竟是带着众人出大帐来迎。
这就有点……隆重了!
苏武岂能失礼,远远的,苏武就拱手不止,快步往前,一定要比刘延庆等人走得快!
“诸位诸位,岂敢岂敢,是我失礼,是我失礼啊!”苏武远远在说。
刘延庆一把年纪了,却满脸是笑,也来拱手:“诶,苏将军这是哪里话?苏将军之威名,这一路来,那可是听出耳茧子来了,只看那湖州城外堆起的京观,你我都是军将,岂能不叫人心驰神往?”
苏武知道,刘延庆说敬佩,那应该是有的,但也不至于敬佩到这个地步,这都是人情世故罢了,苏武拱手不放,只管来说:“小辈失礼,刘总管唤一声子卿就是,总管快快帐内请,后生晚辈,实在受不得刘总管这般来迎!”
便是这几言几语,只看左右之人,已然个个是那轻松笑脸。
有时候,这种场面虽然好似虚伪,其实也不然,这是人与人之间初次见面的礼数,表达出来的,就是互相之间的敬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情分与信任才会有一个起点,其实很有意义。
“那我就托大了,称一声子卿,子卿也请!”刘延庆也抬手一礼。
两人互相抬手作请,当然还是刘延庆先入帐中。
此时此刻的刘延庆,是鄜延路兵马都总管的官职,便是鄜延“省”军区司令的意思,有相州观察使的虚职,正五品,有龙神卫都指挥使的虚职,便是从五品。
说起来,刘延庆在苏武面前,还真勉强算是下官。
要问以军功而言,是刘延庆这几十年的军功大,还是苏武这短短时间内的军功大?
其实不好比,便也是这大宋朝到得如今,就是容得有人“一步登天”,有人只能慢慢攀爬,也是西军这些年来,战事太小,胜也小,败也小。
若是苏武没有这一万人对三十万人的两战,只说京东路的剿贼之战,眼前这些西军骄兵悍将,兴许还真不一定看得苏武其人,便是人与人的际遇对比,总归会有某种羡慕嫉妒恨的因素。
但眼前有了这两战之后,军汉有时候也简单,那就是心服口服,苏武,有真本事,真行!
只管众人入大帐内落座,苏武姿态也不高,只管一个个来见。
这位是……哦,原来是小刘总管,失敬失敬。
这位是……王将军,失礼失礼……
便是一个一个来认,也是人家一个一个来与苏武拜见!
只看得一员大汉站起身来,憨憨一笑,苏武还得抬头看他,何人也?
“卑下进武校尉韩世忠,见过苏将军!”
韩世忠,再打量!
年岁三十以内,说虎背熊腰高大健硕,那是必然,面相上是个刚毅模样,苏武认真看去,就是那秦皇陵里挖出来的兵马俑一般。
只说这韩世忠的胡须,那是真有趣,竟是五捋,唇上分左右,便是两捋,颌下一丛,便是一缕,竟是鬓角两边也垂下来两捋,也不知是鬓角的头发当胡子了,还是真在鬓下生长须。
反正,就是这个模样,这造型,有些让人惊异。
苏武只管一语来夸:“好军将,此将,定有万夫莫当之勇也!”
韩世忠被夸得一愣,他如今还在当小弟呢,也没什么名气在外,怎的刚一见面,这位苏将军就这么来夸自己。
韩世忠的顶头上司王渊闻言,立马也说:“苏将军好眼力,此韩世忠,鸷勇绝人,在军中与党项人战,那是悍勇无当,党项壮勇之辈,从无能及他者,便是当真有万夫莫当之勇!每每上阵,我必以他为先锋,从来不败!”
韩世忠被苏武夸,也被自己上司来夸,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甚至脸都有些红,还有谦虚一语:“不敢当也,与党项,都是小战,千百人之战也,不比苏将军数十万人来去,那才真是万夫莫当之勇!”
苏武只管一语:“此番,定当为先锋,定要立功,到时候,枢密院里,自是好说!只管有功就封赏,似韩校尉这般好汉,定是要重用才是!”
韩世忠听来自是高兴:“定当用命!”
王渊也是与有荣焉,他麾下,可真就靠韩世忠冲锋陷阵,也说:“苏将军放心,便是为全军之先锋,也不在话下!”
“好!”苏武点头,一脸欣慰带着期待,就要亲眼见证韩世忠真正登上历史舞台了。
此人之强,此人之猛,此人之勇,历史上记载得清清楚楚。
这位,是能以八千兵,追着金人屁股后面连干几十天的勇猛之辈,是这大宋除了岳爷爷外,第二个真正拿得出手的人。
别看韩世忠此时此刻还会脸红,岂不知,韩世忠的字典里,兴许就一个字:干!
不服就是干!正面干,侧面干,追着干!
今日初见,韩世忠乃别人麾下之骁勇,苏武倒也不急,既然今日见了,来日,这韩世忠定然会在苏武麾下。
再往后一一来见,见着见着,帐内三四十人,也就要见完了,便是最后一人了。
那人开口来说:“卑下进义副尉吴玠,拜见苏将军!”
苏武点着头,拱手一礼,人都走过去了……陡然回头来!
嗯?
谁?
还好,脚步才动一下,转头来,上下一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