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去请了苏将军,苏将军倒是婉拒了,只说是贼寇在外,不敢懈怠,军汉当护着百姓安居欢庆……
这话传到诗会里,自也不知多少人在动容。
州学的士子,县学的士子,新中的举人,教习教授,文坛宿老,官宦人家,头面人物,济济一堂。
范云带着小枝娘,也趴在二楼栏杆处看那楼里的雅苑。
邢相公没有请来苏将军,却也有话语:“将军人不至,那是为国为民在守,但将军也送来了一首词,要与诸君共勉!”
只待这话一出,众人难是翘首以盼。
只看邢相公抬手一招,乐班就来,十好几个,琴瑟琵琶,笛萧胡笳……
在唱:“驿路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短短一曲《卜算子》,那花魁唱得动听非常,众人皆抬头来,莫不动容。
那邢相公笑着更言:“本府代将军与诸君同饮!”
便是一时间气氛就起,众人皆是举杯,便是有人大声喝彩:“好!”
“苏将军才华绝顶!”
“已是知晓将军有诗词之才,未想竟是高明到这般地步,同饮!”
“只可惜了,将军今日不曾亲至,否则定要与苏将军以此词佐酒,同饮三百杯去!”
“苏将军这一曲,在这冬日里,胜却人间无数!”
“今夜,得此一曲,足矣!”
那二楼栏杆处看热闹的范云,只看众人都在夸,便也跟着大呼一声:“好!”
倒是喊完这一语,范云也转头来问:“娘子,将军这词好在何处?”
小枝娘微微笑言:“将军这词,说的是冬日之梅,说梅花品性之高洁,不惧寂寞,不怕牺牲,但行品格贵重之事,不问前程结果,一说君子之德,努力进取,一说君子之行,在于脚下。似是勉励人心,也似言说志向,许也说军汉为国效死的那份甘愿……”
范云听来,只管点头:“好好好,今夜,我就学这个,就写这个,背下写下!”
“嗯……”小枝娘认真点着头。
城内在热闹,城外军中,少了几分喜气,多了几分忧思,军汉们吃得自是比平常好,也能饮一些酒,但也不免思乡。
苏将军一部一部去走,与所有人都见一面,与所有人都饮一杯,说上几句话语闲谈,勉励几句。
只管让将士们奋进,回乡去,该是衣锦。
军汉们思乡换成了激动,将军说,该是衣锦,自不会是假话,出来搏命,就为了这份衣锦还乡。
回到中军大帐里,将军自也饮了些酒,自也在思乡。
乡关何处是?
也不知程相公可好……
不知程小娘怎么过这年节,不知大舅哥是不是在来江南的路上了。
孟玉楼,也该是在思念自己吧?
也不知孟玉楼的怀了孕的肚子多大了,一走数月去,是不是回去的时候,孩子就该生了?
赶不赶得上?
苏武却是不知,东平府衙里,也有宴席,京东两路制置使程万里端坐在首,新任知东平府事宗泽陪坐在旁。
这是家宴,程小娘自也在席,却是苏武万万想不到,这府衙里的家宴,会多一个人来,正是那孟玉楼。
孟玉楼一脸紧张,坐在一旁,低头不敢多看,也不敢多言,她便是在如何经过世面,又何曾见过程万里这般的朝廷封疆大吏?
只管是府衙里派人来请,孟玉楼又如何敢拒绝不去?
见了人落了座,那程相公便是频频打量,甚至也看她的孕肚。
那程小娘呢,还与她轻声说话:“莫怕……”
孟玉楼只管点头:“嗯……”
她实在有些怕,心中忐忑自不用说。
却听那程相公开口来:“我本不该逾越如此,只是子卿啊,父母早去,也无旁亲,此时他一人正在江南苦战,说不得什么了,我若不为他操持这些,便也觉心中有愧,既然事情已是这般了,来日啊……终究是一家人,要走动,你呢,只当是那苏家的席面就是,不久,程家也好,苏家也罢,终是一家,孟娘子,你啊,稍安,也问老宗相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宗泽最近,虽然工作上依旧勤勉,但心情极差,不为其他,就为了故乡正在遭受战火之苦难,不仅如此,他儿子宗颖此时就在家乡婺州义乌,此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消息全无……
不是他不愿意带着儿子外出当官,实在是他这几十年来,都当那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今年辗转在这里,明年便就辗转在那里……
家中自也有人,有一些小小的产业,旁支也有,总是需要一个顶事的,这儿子也就留在家中顶事了,更也是年想着儿子在家乡读书进考,只能在籍贯之地来考,也想着儿子能考到东京城里去放榜。
谁知道,竟是这郎朗大宋朝,会起百万贼。
程万里请他赴家宴,便也头前也说过,苏武在江南,定是会帮着问,更也会努力去庇护。
苏武自也真做了这件事,让王禀回婺州去联系人来投军,宗泽一家,就在其中之列。
宗泽听着程万里的话语,便也知道程万里是故意来问他,打破他这些思绪,便是来答:“自是这个理,子卿无亲,程苏自是一家,孟娘子不必想得太多,程相公,也是积善之人,这程家,当也是积善之家。”
孟玉楼自是起身来福:“多谢程相公,多谢宗相公!”
却又看了看程小娘,自是再福:“多谢程娘子……”
程小娘端坐正直,竖脖正头,微微颔首一笑,自已有了几分大妇主母的模样,再来说:“坐就是……”
孟玉楼再坐,好似真放松了几分,却也依旧拘谨,便是不知这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是个什么章程与规矩,也怕露怯失礼。
倒也没什么章程规矩,程万里左右一抬手,便动了筷子,还与宗泽说话:“我这家啊,怪也怪了,女婿儿子,都上阵打仗去了,留得老父与女眷,还有个未出生的孩子,头前啊,我也还心中暗自来怪,怪子卿怎的这般行事,此时此刻,倒也怪不出来了,你说这军汉上阵,有今日没明日,岂能不快快留个后人?”
宗泽点着头:“是这般道理,只是这年节时分,不该说这些。”
程万里摆摆手:“不说不说……嗯,说点其他吧,子卿走的时候说了个事,我差点还给忘记了,说是把那阳谷的知县,调到莱州去主政……这事,年后得办,老宗相公,你记一下,免得年后我又忘记了……”
“好……”宗泽点着头,他虽然已是东平知府了,却还当真程万里的助理,他也是干得起劲。
程万里陡然又想来一事:“那赵明诚,青州来人报,年前一病不起,郁郁而终了,当也派人去吊唁一番,嗯,当派两拨人去,一拨是制置使衙门去的,他与子卿有旧,另外一拨,就当是子卿派人去的……”
赵家毕竟是京东高门,前一辈还当过宰相,后一辈为官也多,合该派人去一下。
“这事好说。”宗泽再点头记下。
“吃酒……”程万里心情其实也不好,就如他言,女婿儿子,都在战场,这年过得其实没味道。
宗泽提杯,两个老汉共饮,两个女眷自是不参与。
只待两个老汉饮得几杯来,程万里又问:“孟娘子,那子卿的宅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武在置宅,置了宅子自就需要修缮,乃至装修,置办诸般器具。
本是苏武吩咐孟玉楼的事,但如今就不同了,那当是苏武娶亲的宅子,程万里过问一二,也是应当,乃至帮着操持,他也觉得是分内之事,便是苏武无亲,不当外人了。
“回相公话语,宅子置下来了,正是修缮,也不知……”孟玉楼顿了顿,又看程小娘,再说:“便是过了年,还请程娘子去看看才好,挑个喜好,如此才是正理。”
程万里闻言点头,只管一挥手:“嗯,你们啊,一起把这事操持下来,只管子卿回来的时候,便不必他来操心了。”
孟玉楼点着头,但不说话,只看程小娘。
程小娘与孟玉楼对视一眼,便也来点头:“父亲,我知晓了。”
程万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看了看宗泽,又道:“哪怕是子卿回来了,大战又要起,所以啊,要快,什么事都要快。”
程万里说的是北方,苏武就是这个命了,连带着程家,也就是这个命了。
岂能不快?置宅也罢,成婚也好,都要快,若是慢了,只怕到时候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也想,那不成器的儿子程浩,合该也再说门亲事了,最好也要快,如今随了恩相去,与苏武也是一样了。
说谁家呢?
程万里想不来,如今,昔日那些同僚之辈,他看不上了,他看得上的那些,与他也不熟,乃至与他这个阉宦门生也难来往。
也是麻烦……
不免还是想到恩相,让恩相来操持,许是好事,西北几家,种家、折家、刘家,其实都可以。
这般去想,更也有政治上的考量,既然走了这条路,来日不免就在枢密院了,与这般家族联姻,将来好多事,便利。
“吃酒吃酒……”程万里边想着,边招呼宗泽。
宗泽点着头,只管吃酒,今日月还明,故乡更思念,若是酒醉人,飞渡江湖去。
那两个女眷,似也在说私语。
说些呢,听不清,便也不必去听,只看那孟玉楼,越发少了拘谨。
扈三娘,今日自是回家去了,五十里外独龙岗,也在热闹,却是不知多少子弟在奋战,热闹里,多了几分忧愁。
大宋开封汴京城里,天子也在过年,只待初一日,要祭天地,祭拜祖先,在宗庙里要与祖先去说当今天子之功绩……
说西北如何安定,说百姓如何安居乐业,说与金结盟,欲取燕云,以承祖先之志,如此种种。
却也告罪,说山东起大贼,江南起大贼。
天子赵佶,其实还是个老实人。
只从宗庙而出,却看那宰相王黼飞快奔来,送来几封奏疏,其实这奏疏来了有几天了,王黼非要这个时候呈上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