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延庆出得门来,就是皱眉不止,只以为得了恩相之命,带大军来,只管上阵去打,建功立业。
哪里知道,还会有这般麻烦事来。
但凡童贯年轻个十几二十岁,今日刘延庆也不会没有话语来说,只管冲锋陷阵就是,他谭稹算个什么玩意?
奈何,童贯就是年轻不了这十几二十岁,甚至童贯能活到这六十六岁的高龄,已然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了……
只管往枢密院外去,出门之后,刘延庆便是叹息一声……
一旁儿子刘光世就问:“父亲,我看……这件事啊,只管是……”
“休要胡言!”不等儿子说完,刘延庆就是呵斥一语,似也知道儿子要说什么话语。
刘光世也是皱眉,那就不说了吧,但他心中大概也有一点想法,多是无奈……
麾下军将王渊来言:“小刘都监,这些事啊,与我等无碍,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刘光世点着头:“知晓知晓……”
众人身后远处,还有一个校尉,那真是人高马大,浑身健硕,肩宽似山,一脸大胡,皮肤黝黑,面色刚正,好似那秦皇陵里埋着的泥人一般面相。
他在人后,也听得头前上官们的话语,便也多想,不敢去问,只是一脸懵懂,似懂非懂。
这些事,以往没有接触过,着实懂不来。
跟着走就是了……
另外,也还有晋地的军将,也多是皱眉在走。
京畿的军将,也是如此……
反倒是刘延庆身后,有一个军将,面色里多有几番变动,此人名叫辛兴宗,他还频频回头去看枢密院之处,又多看几眼头前刘延庆与刘光世的背影,似是心中起了什么念想。
着实一通复杂。
只待第二日,大军开拔,并不是从汴京城内出发,而是各部都在城外,直接南下。
童贯已然不再打马了,着实是打不动了,只能坐车,那谭稹亦然。
只待第一夜宿营,夜半三更之时。
谭稹营帐里,来了一个军将,正是辛兴宗。
只看得辛兴宗拱手见礼,谭稹满脸是笑,终于是等来了,来了第一个,自当也有第二个再来……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谭稹岂能不礼遇有加?什么好话,只管来说,什么前程,只管来许。
也是此时,童贯中军。
有一个小小官员,编修程浩,从门外听得有人密报几言之后,进了大帐之中,正是一脸气愤:“枢相,当真有那军将往……谭置使处去……”
童贯点着头:“嗯……”
程浩又言:“枢相,这般……当真教人气愤不已,那谭稹不也还说什么上下一心吗?何以还这般行事,这不就是扰乱军心之举?”
童贯来笑:“你啊,不知他们的为难。”
“军将只管打仗就是,有何为难?”程浩依旧是气愤,却也又说:“其实我也懂得……”
“你懂得什么?”童贯笑着问。
“就是……这也太心急了些,就这么急着攀附?”程浩还真懂得。
童贯点点头:“你既是懂得,那就更知道这官场之难,攀附之事,第一个做的,总是最得重用,岂能不动人心?”
程浩陡然来得一语:“我看枢相,身强体壮,康泰非常,别说七十岁,便是八十九十也活得去!”
程浩不傻,敢说这般话语,不是情商低,反而是情商高,只把自己当做最亲近,所以“口不择言”。
童贯叹了一口气,摆着手:“人到七十古来稀,便是自古啊,能活到七十的人,那是少之又少,还说八十九十呢?那是人间神仙活的寿岁。”
“我那妹夫,定不是此辈!”程浩如此笃定来言,便也是知道,他这一家,与别人不一样,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哈哈……”童贯又笑出来了,只道:“你啊,别着人再去盯着这些事了,军将几十上百的多,管不过来的,也顾不过来……”
程浩当真大胆,竟是摇头:“不,枢相,我就要知道,到底哪些人急着攀附,且看到时候,这些人上阵,是不是那般悍勇敢死,是不是那般功勋卓著!且看他们来日,是不是真就求得到个前程远大……”
“哈哈……你这小东西……”童贯竟是不气,又道:“那就随你去吧,倒也不必再来报我知晓了……”
程浩就是个满脸愤怒,来说:“我到时候,都给他们抄写在纸上,想来那谭稹只以为这般就得军心之拥护,岂不知枢相昔日是何等用心用命,才有今日这般功业!这般功业,岂是他这点小小手段能得去的?”
童贯笑着摆手:“你这小东西啊,真是能说会道,与你父亲着实不同,与你那妹婿也有不同,哈哈……去吧去吧,早早歇息,明日赶路,便是这行军,还当加快,也怕你家妹婿,孤木难支。”
程浩拱手点头:“枢相也早早歇息,若是有什么差使,只管喊一声就是,我就在旁边小帐,定是听得到……”
童贯欣慰地看着程浩,点了点头:“去吧去吧,无事无事,你好好歇息就是……”
程浩慢慢出门,先往近处旁人营帐里去,近处住的都是童贯亲近之人,乃至童贯亲卫亲兵,程浩早已混得都熟,便是再去交代,还得紧紧盯着军中某些事……
如此一番,才回到自己小帐,也不脱衣,躺下睡去,还用一个比平常高出许多的枕头垫在头下,便是不能睡得太舒服,如此就不会睡得太死,有呼喊来,自就听得到了。
倒是当真一夜无差使,第二日大早只管再行军。
一边行军,一边有人来程浩马旁说着什么话语,程浩立马就拿出炭笔记点什么东西,还真是认真非常。
童贯车架就在一旁,掀起帘子看了看,还问:“你这小子,就是不听话……”
程浩也笑:“枢相自是胸怀宽广,我则不然……”
“哈哈……”童贯哈哈笑着,却忽然招招手:“那就拿来与我瞧瞧吧……”
程浩哪里还等,把马稍稍一偏,便把一张小纸从车窗递进去了,还说:“其实也不多……”
童贯接过,就看得一眼,又递出来:“不多不多……”
程浩接过再言:“自是恩相人心所在!”
童贯却叹:“都难,都难啊……为难他们了。”
说着,车帘慢慢放下,却是无人看得到童贯面色已然深沉。
程浩打马又离远了些,深吸一口气,自己点点头,面色上严肃认真非常,也知许多事,兴许当真凶险,来日之事,不免也起担忧。
更也想那妹夫在前线,当是也难得紧,百万之贼,他一万之军,怕是坚持得很辛苦……
此时湖州城外,游骑不知多少,到处飞奔,其中多还有婺州兵随着游骑在动,每一队游骑斥候,都会带一两个婺州兵。
便是婺州兵一来,游骑斥候的效率也增长了许多,本地人当真有本地人的好。
诸般情报都汇到了中军大帐。
苏武已然在问:“贼王方貌已至,他已然并了头前吕师囊大部兵马,这回,可是当真来了十万之众,诸位且议一议,如何应对!”
苏武说完,只看左右。
许贯忠便是笑着接了一语:“将军心中怕是已有定计!”
苏武点头说道:“却也还要你们集思广益一番,也好印证我心中之念。”
许贯忠再来开口:“若是守城守寨不出,只等朝廷大军到来,虽然稳妥,但功勋就小。此番贼众,本就有大部溃兵,军心定然散乱,若是迎击而去,当可大破,是为大功也!”
苏武点着头,左右又问:“可还有言?”
朱武来言:“此番,当可迎击。以中军稳固,以轻骑两翼,以重骑凿阵,当可大胜!”
便是这两言,武松、鲁达等军将,已然跃跃欲试。
苏武却还问:“闻先生可有谋略?”
闻焕章慢慢来说:“迎头痛击之法,虽然少了几分稳妥,但不得不为也,方腊之贼,兵锋正胜,在这江南之地,更是许多人心所向,正是燎原之势,再迎头痛击一番,方才能真正止住这燎原之势……”
苏武听得点头,却又去看吴用,吴用本来心中有些尴尬,欲言又止几番,见得苏武来看他。
便也开口说道:“卑职算的是其他,算的是人心。便是此番再战,可击敌之军心。我军擅长野战,此番野战之功,岂能不争?若真等朝廷大军来了,只听闻西军也颇为擅长野战,岂不分功与他们去了?此战之后,朝廷大军再来,想来贼人当多有龟缩,少有进取,那就多是攻坚之战也,何处还立得来这般野战之大功?”
苏武听来,那是连连点头,还别说……
吴用这番话,那真是有道理,野战之功,那是能抢就要抢,十万之贼的大功,怕是往后就不多了。
私心去想,那攻坚攻城之战,多让友军上,也未尝不可,几十州县城池,那都得一个一个去打……
既然都是这般思考,苏武起身,好似要下军令,却是先左右看得几番。
武松第一个起身就说:“哥哥,不必犹豫,当迎头痛击,我为陷阵先锋就是。”
鲁达却也起身:“二郎,每次都是你为先锋,这回,换洒家来一次,如何?”
武松摆手:“此分步军与马军,我自带步军陷阵,鲁达哥哥,你便以重骑而去,不与我争,可好?”
“也罢也罢……”鲁达哈哈来笑。
却是不想,一旁还有一个王禀,此时起身开口:“我虽年老,但与贼军作战多时,又是江南本地兵马,此时得将军如此看重之恩,配得诸般精良甲胄兵刃,愿为陷阵先锋!”
众人皆是看向王禀,还有……一些怀疑的眼神。
便是众人都已然见识过贼军精锐之前赴后继,对这个南方人王禀,不那么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