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青穆醒来是在三日之后,音楠空悬着的心好歹算是放了一放。耿青穆的记忆停在晕倒之前的一幕,醒来之后精神头大好,追问着音楠半晌,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音楠无暇细说,只道了声“日后再告知”,便急着打发耿青穆收拾收拾,然后匆匆告别了子川,拖着神思尚处于混沌之中的耿青穆,顺着大荒那头的冥河往冥界而去。
按照子川那日所说,明日即是冥界之中的大婚之礼,衡量着在婚礼之前一派祥和又喜庆之时向那妘琝说出诉求,这一趟不会白费的可能性或可大些,幸好耿青穆醒的这个时间也算是刚刚好。
新任的冥君当真是将自己的婚事操持的不错,冥河通往冥界,幽冥司司鬼,多数地界都是昏暗一片,但这新冥君竟然顺着冥河一道,自大荒长海新娘子的娘家起,全岸明珠铺道,连河中每隔丈远便树起简塔,塔内置明灯,是以指引来客。音楠不是头一回来冥界,也不是头一回看这条河,一路行至冥界口,一段南墙张灯结彩,真是不见往昔痕迹。耿青穆倒是瞧着新鲜,先时疲懒全扫,话题不断,音楠却没有兴致,一句一句敷衍回答。
耿青穆前方热闹景象,对音楠道:“这四方来客竟如此多,倒是一改我先前对这冥界的看法,只是君上你也同我说一说这谁是谁,出来一趟好歹多认识些个神官仙僚。”
音楠眼风一扫,瞧来多是一些打过照面却不熟识的,往里有几个看起来地位高些,却全然不认得的,便对耿青穆道:“想来这新冥君是个有想法的,比他的上一任要长袖善舞些。冥界冷寂多年,现如今冥界的几大神官大行伯、吉量、穷奇、夜叉竟然都出来干起了迎亲的事,想来是非常之重视。这新君或想干一番事业,借这个机会打通人脉关结,不过来的除了人世间的地皇、真人,九重天几大司中应该还带不了阶品的仙人外,就只有那远处红宇殿中坐着的几位算是真的贵客了。不过我倒是也不认得,虽说有当年的经历,不过万年间这各处新君的更替也是无据可考,更别说再见过谁了。”
这般说来,末址之境虽为世外,但是沉寂之后闭塞的信息,回去也得同座前那些惫懒了的童子们安排安排,及时更新了才行。
耿青穆挨个看了遍,觉得君上这么说话也忒不给这新君面子了,莫不是先前有过什么过节,正在心里揣测,突然想到个重要问题,问音楠道:“君上,我见这来往宾客都是带了帖子的,我们两个要如何混进去啊?”
“哈哈哈,耿家公子这话真是笑煞本君,凭他音楠君的本事,还需要如何乔装打扮混进去吗?凭他的本事,谁还拦的住不成?”从背后一座假山石影中突然闪出来个人影,拍了音楠的肩膀道:“只是这些年,音楠君相熟的那些一个二个去别处领了差当了值,认得他的少了许多,不然此时已经有小仙来迎接你们为座上宾了。哈哈哈哈。”
“是啊,若是陌桑君你这位前冥君还在,我这师弟断说不出这样的话来。”音楠听闻声音疏阔便知是陌桑,笑道:“不过这回可不如以前两手清闲,是揣着正经事来的。当年一役余温似还没过,也不敢招摇进去,怕又有天帝探子,末址此时可接不起天帝背后的手段。”
陌桑收起笑容,但语调不改轻快:“我还在想着你闲闲散散吃吃喝喝过了这么些年,陡然担了重务是否有这样能耐,这下看起倒是我狭隘了。”
耿青穆虽然在末址多年,陌桑当年也算是往来末址频繁,如今算起来已经是与先后三位君上交好,但他耿青穆在雪坞坐井观天,除了在文史典籍中学过些轶事倒是不曾面见过,此时一见,心下感叹,果然是周身气泽浑厚清朗不凡,当得起四海里响当当的名头,自然是恭恭敬敬正正经经行了个礼。
“先前听闻,你与予绎同去查一桩事,只是为何给了这新冥君这么大的面子有空过来?”音楠想起当日无根山槐愚说的,问道。
陌桑不知道从哪里顺了一把折扇,此时“啪”一声打开,一边欣赏着扇面,慢悠悠说道:“北翼衡当年做我的近卫,也算是劳苦功高,我长时不在冥界,众多事务便是他来打理,算来我也算欠着一个人情。当年亲事才定好日子,便找到我要我来为他证婚,我只当来为他撑撑颜面,现如今六界的风气不好,多的是拜高踩低。你看今日来的,莫不是帖子上请的那些大司中的贵客,碍于天帝指婚的面子,遣了坐下的童子来参加宴饮,我再不来,以后且不说在六界没有立足之地,那九凤妘琝就不是个客气的。”
音楠笑笑道:“多年不见陌桑君,这热心劲儿倒是不减。师弟且不要担心了,跟着他,我们还是座上宾。”
陌桑突然用折扇掩面,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四处观望着,压低了声音对音楠说道:“我也是今日才到,明儿的正礼怕还有诸多事务要同北翼衡先敲定。我这方正好有要事同你细说,丑时到我曾经住的花厅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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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楠心下一沉,陌桑如此面色紧张的时候并不多,刻意不去想是不是那与予绎当日要办的要事有了些眉目,而这眉目又是否与末址相关,毕竟曾经陌桑不知何处抬了一缸子白水酒,不算是多么稀奇的玩意,却也是整的神神秘秘。答应了陌桑后,同耿青穆改了装束,又将夜笙和落白这类招摇物件隐去,方才跟在陌桑身后过了门口几个查验身份的关卡。对外称的是陌桑新领的两个小仙,一道来吃酒,殷勤的小鬼仙听罢,便更加殷勤地领着二人到了宾客休息的宫室中,特安排了一处安静的偏殿给他们。
虽说约的是丑时,但音楠心中装着几件事,已经是毫无倦意,而耿青穆毕竟重伤才愈,晚膳后便睡了。待耿青穆睡着后,音楠将殿中明珠的光辉散去,先到了约定的花厅等着陌桑。
花厅背后是当年陌桑的寝殿,如见看来新君有意留着并未挪动什么,在寝殿之后几道假山石后是相同布局规格的殿宇,只是门反向开,约莫是新君特意打造,上下气派喜气,红烛并着开的正好的红色曼珠沙,一层一层花浪在冥界的弱光之中,妖异中带着美感。连着的一段布置清奇的小廊,尽处是一处大小差不多的偏殿,认真一看,连周遭布置也是一个模样。
音楠不自觉走进细瞧那沾在曼珠沙上的一只萤火虫时,听到偏殿里头传来一阵不辨内容的声音,继而是周遭灯光全息。音楠隔的远,自然也听不清里头究竟什么动静,只是隐隐感觉,这娶亲之礼或许不如自己想的那般顺畅,自己内心里莫名升起担心,这股无名担忧让音楠笑了笑自己,笑自己瞻前顾后没了为君者的那些风度。
但是回望从前,末址的为君者从来也没个什么特别的风度,风流自在潇洒才是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