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小师姑指点。”
一边旁观的梅呈安和范闲相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惊奇,惊奇有二,一是海棠居然在一本正经的对小皇帝说教,二是小皇帝居然真的就这么乖乖听了,满脸尽是受教之色。
梅呈安心中的惊奇比范闲更甚,因为他是看过剧的,剧中的海棠可未曾露出过这样一面,还真是小看她在北齐的地位了,竟如此崇高。
不过惊奇归惊奇,二人对于海棠说教的内容还是很不以为然的,范闲微不可察的嗤了声,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梅呈安尽管比他淡然,眼里也难免露出了一丝笑意。
海棠是什么人呀,她可是九品上高手,二人神色的变化怎能逃过她的眼睛。
“二位有不同看法?”
很奇妙很难得的是,海棠这次的问话里并没有敌对和嫌弃的味道,就是正常的询问。
北齐学风盛行,多好辩立道济世之术,结果正确与否不论,单从其十分愿意倾听容纳他人意见的角度看,倒比庆国的风气要好一些。
二人再次对视,梅呈安抬了下手示意范闲先来,范闲也不墨迹,当即开口道。
“什么叫把万民烦恼当成自己烦恼啊?那不成自寻烦恼了,有的百姓烦恼鸡不下蛋,有的百姓烦恼天不放晴,有的百姓烦恼情郎不回应,有的百姓烦恼孩子上学不好好听,敢问这些烦恼陛下强加在自己身上有什么用?除了给自己愁断肠又能帮的上什么忙?”
听他中间那段说的特别押韵,梅呈安忍不住瞥了眼他,勾起了嘴角。
小皇帝忍不住想拍案叫好,但偷偷瞥了眼自家小师姑后强行忍住了,不合适。
海棠面上倒是不见尴尬,顿了下开口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范闲大剌剌一摆手。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想劝陛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子之乐而乐嘛,是,身为帝王,身为臣子都应该秉持这种理念,但若是依你所说,陛下日夜无时不刻都要惦念着世间黎民百姓之疾苦,那未免也太累了些,你累了知道要休息,劳逸结合,凭何到皇帝身上就要一刻不得闲了,这合理吗?皇帝不是人啊?额,这句我没别的意思啊陛下,别多心。”
小皇帝心里激动的要死,面上却是淡淡微笑着摆了摆手,终于有人说出他心里话了,当然不会介意,什么真龙天子,糊弄糊弄无知的百姓也就罢了,他自己还能不清楚怎么回事嘛。
范闲接着总结道。
“所以啊,该勤政为民时当克己奉公,该忘忧时须忘的彻底,正所谓天下万民常忧,天子不可常忧。”
他这番话有道理吗?非常有道理!但很可惜海棠完全被他开头那两句吸引了,根本没有去听他后面说了些什么,只是慢慢咀嚼其中滋味。
小皇帝偷偷瞥了眼自家小师姑,见她怔怔失神也不回应,虽心中无比认同,但也不好当众夸赞范闲说的对,只能挑两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寄托心中激动,想着他一拍桌子大声赞道。
“好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公子此言,果然一语道尽臣子之忠道,天子之应持,好!好!好!”
他的声音大到,连远处的宫女太监们都听到了,他们虽然不是很明白陛下在说什么,但是看见那位南朝使臣能将自家陛下哄的如此开心,也不禁纷纷面露微笑,远远地朝范闲投去感激的目光,实是陛下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畅快笑过了。
范闲一个人就把海棠干沉默了,梅呈安自然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而且他想说的,范闲基本上都提到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小皇帝已经听到自己想听的了,再加上小师姑还在发呆,他自然也就没有再cue梅呈安,这话题也就这么没头没尾的结束了。
范闲对于自己表达的中心思想没有被小皇帝当众认可还是略有微词的,不过想想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的话虽自觉没毛病,但放在这世道多少还是有些离经叛道的,想让一位皇帝当众赞同还是非常困难的。
虽然小皇帝没能夸到点儿上,但好歹也是大赞了他,范闲还是在心里对自己本家那位竖了竖大拇指,咱老范家的人,就是屌!
小皇帝饮了口茶后笑道。
“二位公子文武双全,个个才思敏捷,妙语频出,实是天下难得的人才。”
梅呈安和范闲自是连称不敢。
沉默良久的海棠此时忽然开口,目标依旧是范闲,语气中倒是没有不服气,只有好奇。
“那依范公子所言,天人之道,又该持如何观?”
范闲怔了一下后很是有些无语,先前那番话纯粹是被本家那两句名言带的有些玄妙,实际上道理很是朴素,他可不懂什么天人之道,想胡扯两句也难。
好在小皇帝及时替他解了围,微微一笑挥手止住了海棠的发问,转而问道。
“范公子以为,朕这些日子再也找不到那晚的心旷神怡是为何故?”
范闲再次愣住,心中苦笑,隐隐有些后悔不该逞一时之勇了,这问题他上哪儿知道去。
借着观察山亭四周的功夫,范闲目光瞟向了淡定喝茶的老乡,给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梅呈安余光察觉到,端起茶杯假装跟着众人一起环视四周,目光与范闲交汇时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桌上的一件物事,范闲跟着瞟了眼后思索片刻,很快想明白老乡的意思了。
再度扫视一圈,范闲收回目光,闭上眼睛装模作样的体会一番,睁开眼抬手一指桌面上那鼎余烟袅袅散发着幽香的香炉,开口道。
“陛下,命人移了此香,静待片刻,或可寻回当夜感觉一二。”
小皇帝闻言怔怔地看了眼香炉,虽心中稍有些不解,但还是依他言命人将香炉撤走了。
一时之后,清风再起,吹散了山亭间残留的香气,只留下了淡淡山间宫殿清旷。
小皇帝缓缓闭上眼睛,细细体会,良久之后面上出喜色,睁开双眸惊喜道。
“果然如范公子所料,的确有了几分当时的感觉。”
范闲微微一笑,淡淡解释道。
“皇宫中的用香,自然是极品,但与这山林之间清幽淡雅比起来,难免有些俗气。”
这话说的,一派高人风范,逼算是让他给装足了,梅呈安直接竖起大拇指,小皇帝恍然之后看范闲的目光越发透着欣赏,就连海棠也连点了几下头,仿佛对他这个说法深以为然。
……
背负双手站在栏边,小皇帝闭着双眼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自觉将肺腑中的香气全部替换成山间清幽之后,忽然开口道。
“朕有一个问题,心中好奇良久,不知范公子可否解惑?”
范闲尝到了在小皇帝面前装逼的甜头,闻言也没多想,微微一笑颔首道。
“陛下讲便是了。”
小皇帝睁开双眸扭身看向他。
“听闻梅公子给小师姑下的药,是出自于你手,是这样吗?”
“……”
范闲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另一边的梅呈安下意识看了眼海棠,虽然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理解,被下春药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不是应该守死这个秘密吗?
察觉到他疑惑不解的目光,海棠也有点不解了,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他,似是在问,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咋的了?
“啊这…应,应该是吧。”
心中暗骂一句自己贪得无厌,范闲面上尴尬不已,讪笑着挠了挠头。
小皇帝饶有兴致的问道。
“虽然知晓你师出南朝用毒高手,但朕还是很好奇,出使…你带春药干嘛?做什么用?你平常就有随身带春药的习惯吗?”
“……”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范闲都快裂开了,老脸难得红了起来,连连摆手慌忙回道。
“您这问的都什么跟什么呀,我我没事儿带春药干嘛呀,外臣是正经人好吧,那啥,海棠她中的压根儿不是什么春药!而且当时我们是去追肖恩,带什么春药啊。”
小皇帝闻言一怔,目光看向自家小师姑。
“?”
海棠闻言也愣住了,看着范闲下意识道。
“怎么不是春药?我当时明明…”
范闲直接打断,直接偷换概念。
“心跳加速气血翻涌是吧,害,那只是一种增气丸,能让人在受伤的时候提升战力。”
海棠张了张嘴,明知他是胡扯,但她还没法儿反驳,难不成把自己春意萌动,差点儿迷失自我的事讲出去啊,想了想她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