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06(二合一)

一想到在众多影视文学作品里,李治的那位王皇后都以被栽赃杀害小公主的形象出现,武清月再有多少困意,也得在此时烟消云散。

她本以为自己起码要再有一两个月,等到这长安春日转暖,她才有可能见到对方,却不料在此时就要与她见面了。

虽说宫人俱在,她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王皇后也没这个对她动手的必要,但这种仿佛宿命一样的降临,还是让人难免先……

算了,重视一点总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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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别说知道“王皇后与小公主”这桩恩怨的武清月,这句皇后殿下驾到,让身在此地的宫人也都紧张了起来。

这其中甚至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那声通传方至,皇后仪仗就已到了这安仁殿的院外。

“这才辰时,哪里是拜访登门的时候。”澄心小声嘀咕了一句,却不知因她正在床边,这话也落入了武清月的耳中。

要不是两月大的婴儿不便多动脑袋,武清月非得点头应和两下。

是啊,谁家好人在用早膳的时间登门拜访的。

比起登门,这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想归这样想,澄心的脚步还是极快地跟上了迎接的队列,站定在了其中。

再如何奇怪于王皇后的到来,该尽的礼数也绝不能免。谁让这大唐禁宫之中,除却天子李治之外,地位最高的,就属王皇后了。

宫女开道间,这位大唐的“女主人”已迈步而来。

因这并非是朝会场合,王皇后并未身着雉纹白玉珮的礼服,只上着朱罗小袖,下着八彩织金晕裙,外罩一件裘衣御寒。

最能看出她这身份尊崇的,反倒是那蝉鬓高髻之上的十二金翠花钿与金凤垂珠步摇。

昔年李世民将李治与王皇后托付于朝臣之时,曾以“佳儿佳妇”说他二人,这话说得并不算错。

这位出身太原王氏的王皇后,无论是样貌还是气场上,都当得起这“佳妇”二字。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后排的宫人小心抬眸朝着她脸上观望,见这张气势正盛的脸上,潜藏着三分郁卒不快之色。

而她上来就是一句冷声发问:“武昭仪何在?”

皇后有问,无人胆敢忽视,当即有宫人上前回禀,“昭仪尚未还宫,应当还在陛下处。”

听闻这句,王皇后的脸上不辨喜怒。

她的目光在殿中众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不同表现的惶恐。但一想到近日间在这长安城里流传的风闻,她这因身份而得来的优越感,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挑眉冷笑,“陛下今日常朝,无需多时,看来是要白日伴驾,以示恩厚了?”

这话可没人敢接。

但王皇后本也不要有人来回她这句怨言。

见她眸光示意,宫人连忙为其开道,将她朝着这主殿引来。

武昭仪确实是还未回来,但也没有让王皇后在殿外等候的道理。她既无转身就走的意思,安仁殿内的宫女就不得不将她当做头等贵客来招待。

澄心起身后拔腿就往偏殿内的小厨房跑。

此地比之尚食局的厨房,个中物事简略得多,但王皇后来得突然,已来不及尽快上报,倒不如从速。

当她重新踏足主殿之时,手中的托盘上已多了一杯枸杞饮,杯旁一只玉碟,上有三枚金乳酥。

因金乳酥与那枸杞饮子上还冒着热气,加之前者精巧,后者正当时令,并看不出待客有什么敷衍之处。

可当澄心将这托盘小心地放在王皇后手边桌案之时,眼角余光看见这位后宫之主已做出的一项安排,还是不由呼吸一滞。

她的问题是暂时解决了,真正的大麻烦还在这儿呢。

若非她不敢于殿前失仪,几乎当场就想要惊呼出声。

谁让她瞧见,王皇后正让人将小公主给带到她的面前来。

王皇后漫不经心地接过了杯盏,“我听说近来小公主夜间啼哭,似有不妥?”

枸杞饮之中混着些药味的苦涩,但正属四时饮之中,唐人早以为风俗,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反倒有些驱寒的热力。

与之搭配的金乳酥乃是甜口的小酥油饼,正能中和这种苦意,可见这宫人倒是有点本事。

就是看她表现,似乎胆子小了点。

澄心并未抬头,小声回道:“婴孩多事乃是常有,所幸小公主体魄康健,已无大碍了。”

王皇后又小啜了一口热饮,“那正好,本宫既执掌后宫,也当过问一二,来此看个明白。”

她来这儿,再有理由不过了。

陛下子嗣不丰,皇子公主若出了岔子,均是要紧之事。若小公主因看护不力而身有不妥,最当被问责的,就是这安仁殿的主人!

时至今日,王皇后已不敢小觑这位被她引入宫中的武昭仪。

论及陛下的宠爱,当年的萧淑妃都难以望其项背。来到此地竟还听闻,陛下已去常朝昭仪却未回,许是等摆驾还宫之时二人还有闲事坐谈。这其中的信赖结盟之意无需多言。

而论及宫外……

昨日有人来报,今岁刚至开春,武昭仪的母亲已回京城居住。

这位杨氏,若论起身份,嫁给武士彟就是名副其实地“下嫁”。

她的父亲杨达,乃是隋朝观王杨雄的弟弟,自己也绝非庸才,一度担任宰相,还是名副其实的隋朝宗室。哪怕李唐三代,前隋宗室地位跌落,杨达也早已过世,但杨氏在长安城中仍有不少人际关系可寻。

就像吴王李恪,也曾因生母出自杨氏而身价不低。

武昭仪复起之前,这些人脉或许还并无用途,甚至无法阻止武士彟死后,杨氏被武家当做弃子驱逐苛待。可当昭仪有宠,杨氏在此时的走动往来,便需重新评判了。

促成王皇后在这等古怪时辰前来的,正是此事。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抓住武昭仪的错处,利用规则对她进行一番打压。

否则,倘若宫中有李治的偏爱,宫外有杨氏不露声色的社交,时间日长,迟早变生肘腋,难保不会危及她手握的太子。

她心中一番权衡后确定,最能被视为突破口的,就是久病的李弘和近来有异样的小公主。

倘若小公主真有什么不得了的毛病,无端哭嚎只是个开端,那么她当然要借此对武昭仪发出问责,收一收她那伴驾的威风!

真以此由惩处,就算是李治,也不能对她做出什么拦阻。

王皇后看了一眼自己并不算长的指甲,这才抬了抬手,“将她抱过来吧。”

安仁殿中一时之间因她这句吩咐而陷入了安静,只能听到那抱起小公主的乳娘朝着这边走来的脚步。

在场之人纵然看不出王皇后的意图也知道,她不等武昭仪回返就已在此地发号施令,分明是并无好意。倘若小公主如同此前被人从大床上抱起的那样,忽然大哭出声,这场面——

只怕要混乱得没法看了!

一想到此,桑宁在殿外焦虑地走了个来回。

早在王皇后来此的时候,她就因自己负责洒扫,恰好站在院中死角,得了机会寻院外侍从尽快禀报武昭仪。

但往来立政殿尚需时间,已眼看着来不及赶上这一遭。

何况,皇后若真有问责之心,光是昭仪回返只怕也没多大的用处。唯有陛下才能牵制得住皇后。

她耳闻殿中传来一句“倒真是个漂亮孩子”的感慨,忍不住又将目光往院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惜的是,她所期待的“救兵”还是没有抵达,小公主已到了王皇后的面前,又被她给直接接了过去。

就在殿中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这小小婴孩与王皇后真正意义上地打了个照面。

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小公主此刻并未酣睡,而是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