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店,后厨,
扫了眼周遭明显是方才从街头寻回来的吃食,方才进门的张氏面上尽是玩味,倒是柳程仿佛未曾听闻,迳自只是指挥这手下一众小子将跟前这些好物都尽数搜罗规整完毕,被视作不存在的张氏面上也丝毫未有恼怒的架势,只笑眯眯眼睁睁看着柳程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满面都是骄傲的态势,如何看都会让人轻易就想到。
满心满眼都是自个亲儿子的老母亲。
人都说这任店处如今上头的几个老妇都被柳程这滑不溜的哄的服服帖帖,今日一见,这话倒也是丝毫不假。
“冬日里当杂嚼,也亏的柳程这小子有心,今日倒是搜罗的齐全。”
“你这老东西看这许久得戏都不来吭一声,现下终于是舍得现身了?”
斜睨了不请自来的孙二娘,张氏正待开口却已然是被匆匆而出的柳程打断,“后厨那头还等着师傅指点,徒儿便先先回了。”作势便是将身上的外衫尽数都脱掉仿佛后头有人在追的模样,嚷张氏的面上越发阴郁,“孙二娘,这到底是”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掌柜的若果真心中有疑,不若与老妇一道到后厨忙活一二,都说眼见为实,掌柜的真正入手了,方才会明白所有。”
“任店处今早便大张旗鼓到街头搜罗这一众小吃的闲话,如今都传的沸沸扬扬,阿兄却还在这处只顾着自个一亩三分地,若传出去,怕是旁人都要以为,任店处要走下坡路。”
柳家,正屋
不请自来的李三毛开口便是不客气,仿若浑然未觉周遭一众人面色一般迳自只是在柳程身边坐定,目光扫过桌子上一众蜜饯果子也是轻笑出声,“任店处的好物被阿兄这般随意都搜罗了来,外人瞧着,怕是这小话会更难听。”
“既有外客,我等便先回了。”
“王大娘倒是不必这般避讳,我阿娘的钱你也是收了放在口袋,可到如今都还没给我李家两个光棍寻摸出些好人物来,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大娘这事儿,做的委实也不地道。”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什么时候”眼见着身侧一道来的母女几个面色又变,原本还是淡然坐定的王婆也是默默起身便往外走,原本挤满了人的室内很快是多了空旷,柳程已然默默起身,眼见着身侧面上恼怒却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压下不该有情绪的刘氏,柳程也是默不作声低声在刘氏耳中低语一番,只瞧着原本还是坐定的刘氏三下五除二便是将跟前的一众果子都搜罗了个干净作势便往外走,临了还不忘恶狠狠瞪一眼李三毛的架势,明摆着是,恨不能,就势打一顿。
“今日阿弟,来的倒是真不巧了。”
李三毛嘴上虽难掩歉疚,可面上却还是笑容未改,仿若变戏法一般很快从不远处牵扯来一众食材,李三毛的面上尽是讨好,“阿弟今日一听闻阿兄归来,可立马是马不停蹄搜罗了这些好物来,阿兄今日,可得让阿弟吃个痛快!”
烟火缭绕的狭小灶房内,烟雾缭绕间时不时传来几声呛口,可偏生随之而来的呲溜呲溜声也是泄漏了轻易便能让人察觉这内里定然是有人在吃“锅边食。”
果不其然方才凑近了便听闻时不时咀嚼声又夹杂着些微声响,“这钻离菜吃着倒是和那前番那叫化子鸡口味不一样,到底是加多了佐料让原先的鸡味儿都变了许多。这芋头做的物什,昨儿个在家中阿兄也做了份,劳神子酥黄独听着文邹邹,可不就是那地里头扒拉出来的物什么,依着阿弟说这些地里面挖出来的新鲜好物和鸡鸭鱼肉这些到底不同,加多了佐料总是失了本真的香味,阿弟还是觉得,这些根本就不”
“钻离菜”的名头出自苏大学士的《东坡志林》。当日苏大学士旅居乡野,闲来无事将农户家新鲜宰杀的鸡都搜罗了来褪毛洗净,用盐水、麻油、葱、椒一起煮,煮熟之后把鸡剖开切块食用,配上提前备好的美酒,则可享受到“白酒初熟、黄鸡正肥”之乐,锅里剩下的卤汁可留作拌饭和面食也是别有滋味。酥黄独倒是粗糙些,做起来也容易,先将芋头洗净煮熟,然后切片,再把榧子、杏仁碾碎调在酱里,和一点稀面糊,将熟芋头片拖蘸面糊后放在油锅里煎熟即可。比起这这钻离菜来,确实更适合你这等在乡野惯了的小子自个在外头做着吃。”
“阿兄这话说的,好似阿弟一人在外,也如在东京城一般,随手便能寻摸这些好物。”
放下手中的碗筷,原本还是嘻嘻哈哈的李三毛明显是变了脸色,可李二毛却是丝毫都没打算放过亲弟弟的架势,“方才阿婶领着那王婆往家中去,阿兄瞧着阿娘倒是和她说的欢快,你若再不回去,晚饭之前,想来那王婆也是能领着人往家中去了。”
“………”
“三毛难得回来一趟,你这般让他难受,做兄长的,委实不地道。”
“若果真是不地道,方才你小子也不会与阿婶这般说。”李二毛没好气瞪了柳程一眼,收到一抹颇是心虚的目光也是嗤笑出声。
安静狭小的空间内,回荡着清晰的笑意,柳程如何看不出李二毛难得的轻松自在。
这短短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他和二毛就已是经受了寻常人难以想象的这许多事,随意挑出几件来,都足以让他们的生活天翻地覆,他和他如今都习惯了以面具示人,这般轻松自在的模样,却是许久未见了。
“你的手艺一贯是三毛心爱,这些好物既是做了我便是一并都搜罗了拿回去。柳家和李家早就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就连方才那些蜜饯果子都是有少许到了我肚子里,这些好物,自然都不能浪费了!”
“盘兔、现烤的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猪内脏,今日这吃食,倒是与往日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