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洗了头还没干透。咱们在来上工前,东家就先带了咱们这些人去洗了澡,还是用了硫磺从头洗到脚的那种,衣裳也是熏蒸了再烘干,保证干干净净的。东家说了,做吃食的,最忌讳的就是不干净,为此还特意给咱们定了规矩,三天就要用硫磺洗一次,衣裳也是天天要换的。稍有病症就不得到食肆来,连着后厨都不准进。”
大眼睛以往的工作经验这一刻开始发光发亮了,不单是去了客人的不满,连带着还将自家食铺的卫生优势做了一番大大的宣传。
看看周围一个个满意的开始笑起来的客人就知道,这一波干的那是相当的漂亮。
看着满脸笑容走出食肆的客人,包三儿扫了正和几个孩子说话的大眼睛一眼,暗暗的点了点头,这人招的倒是还行。不过这次一下来了这么些孩子……包三儿眼睛微微一眯,老韩头太心软啊,给他开了一道口子,他就刹不住了,以后这事儿还是要他来把关才成。
晚饭的生意比中午和早上都好,一直忙到了近戌时才没了客人,包三儿将钱匣子一拢,叮嘱邱海哥看着店铺,就往后头自己的工作间而去,准备点算一下今日的出息。
人才坐稳,钱刚倒出来,老韩头就期期艾艾的走了进来。
“三爷,老韩头今儿给您添乱了。”
嗯?这是为了那些孩子来的?这老头知道来解释,可见他心里还算清明。
确实是,老韩头知道自己今日多招了一个不说,还招了那么几个病孩子实在是有些过分,只是刚带来的时候,因为时间紧,看包三儿忙着给他们收拾,就没立马解释,到了这会儿,若是他还不给个理由,这么多年的情分怕是要淡,所以一见着他有了空闲忙不迭的就过来了。
“老奴事儿虽然办的不妥当,不过也不是没数的人。这些都是岁数合适的孩子里,最勤快最老实的孩子。另外我也特意寻人问了,小七那腿,不过是青了一块,不到三日就能恢复正常。春妮吃了姜汤,这会儿已经出了汗,明儿应该也能好,最多一二日,就能帮着烧火。包子本就已经好了,只是还有几分虚,一两日的就能干活了。所以……”
“所以你就当了次好人?若非看着确实都是本分孩子,病的确实也不重,老韩叔,我怕是在那些孩子来的时候就已经火了。这事儿没这么干的。”
“是是是,是老韩头的不是。”
老韩头一个劲的弯腰认错,那态度卑微的,包三儿直接就被堵了嘴。
还能怎么样呢?老韩头和春嬷嬷在他家一辈子,说是仆人,和家人也没差了,他们没儿没女的,这一辈子不是在照顾他就是在照顾他的孩子,哪怕是为了这个,对他们包三儿也得多宽容些。
再说了,看看那些孩子收拾干净后,那瘦弱的和小骷髅一样的身子,他火气更是去了大半。愣是谁,看到这样的孩子怕是也难免多几分不忍来。
只是不忍归不忍,该有的规矩却不能乱,所以包三儿依然冷着脸,等着他继续解释。
老韩头显然明白包三儿的态度是为了什么,老脸也有些发红,下意识的舔了舔嘴,才继续说这多一个人的事儿。
“您让寻五个孩子,老奴今儿多带了一个春妮回来,这事儿是老头我不对,先给三爷您道个不是。不过老奴和小七他们说好了,那春妮不算签契的份额,只当我们老两口养个送终的,吃穿都算我们的,日常让那孩子在厨房烧火顶房钱,三爷,您看着成不?”
这话说得可就生分了,包三儿已经熄了的火又窜了上来。
“我差这么一个孩子的吃穿?家里没这么一个孩子睡觉的地儿?您老两口要真想□□,别说一个了,就是两个三个,就咱们的情分,能说不?老韩叔,你这该不是故意将我吧!”
见着包三儿真火了,老韩头也急了,跺着脚的就开始认错。
“不不不,肯定不是,这事儿……嗨,是老韩头我错了,错了,那什么,三爷,这事儿……您对慈幼局不熟悉,所以不知道,是这么个事儿,小七来了咱们这里,那就算是有了活路了。所以春妮,按照规矩,慈幼局就能赶出来,让小七养。您说,我这不一起领回来,那孩子才6岁,可怎么办?”
嗯?不收?这怎么说的?从没听说慈幼局有这样的规矩啊!让孩子养活孩子?大冬天的赶出来?这是人干的事儿?这可是慈幼局!是朝廷练习老弱孤寡的善政招牌,说出去不怕被人吐口水?那些人有那胆子?
包三儿让老韩头一说,愣了一下,忍不住问了起来。
“谁让慈幼局银钱不够呢,为了负担轻些,管事们自然什么招都往外使。早年养不过来的时候,点着人头请了人来下刀子,割成无名白(没入宫、没正紧名分的小太监),送到宗室家换银子的都有。”
听着老韩头这么一说,包三儿心里就是一凛,背心寒毛都起来了。点着人头下刀子割那玩意?还卖到宗室人家?这比人贩子都狠啊!
包三儿感觉,这个世界的残酷残忍总在不经意的时候,让人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