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尔已经察觉到了不对经。
托比亚和艾琳已经消灭了,但梦境世界依然在稳定运行着,斯内普显然没有要从梦中醒来的征兆,而她也还好好地站着,没有被弹出去。
难道只消灭了怪物形态的托比亚和艾琳没有用,还要把人类形态的他们也干掉?
卡罗尔猜测着。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但她心底隐隐冒出了不安,似乎有哪里被她忽略了。
没有把情绪表露在脸上,卡罗尔一派轻松地进屋,在盥洗室里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换上了斯内普给她找出来的干净衣服。
擦着头发进起居室的时候,斯内普竟然烧好了一壶水,正往杯子里倒,看到她进来,他淡淡地说:“没有茶叶,没有牛奶,如果你想暖和一点的话,只有这个。”
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是心怀不满,但放在斯内普身上,便几乎可以看作是温和友善了。换个人的话可能还要受宠若惊一下,只是卡罗尔向来不在乎别人对她的观感,先前的抗拒也好,现在的接纳也好,她的心里一直都是平静的,并没有多少波动。
她笑着道了声谢,伸手要去拿杯子,血肉模糊的手掌心却不支持她再进行多余的活动,斯内普也注意到了她的手,两条眉毛像是往中间打了个结一样皱了起来。
“你等一下。”他低声说了句后离开起居室,过了会拿着一卷绷带和一瓶消毒水回来了。
他站在她面前说:“我帮你处理一下。”
“好,谢谢。”房间里没看到矮凳,坐在沙发上的卡罗尔准备站起来。
“你坐着就行。”斯内普半蹲下来,垂眸看着她摊开来的掌心——在不久之前,它还是完好无损的,以另一种意义朝他伸过来。
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像是后悔,又像是遗憾。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斯内普却觉得自己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甚至隐隐有些习以为常。
他轻声说:“你不用说谢谢,是我该谢谢你。”
卡罗尔笑了笑,张口要说什么,却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轻嘶。斯内普正把消毒水一点一点倒在她的手上,痛得她手指弹动,本能地绷紧了全身,脸上的表情也忍不住扭曲了。
斯内普抬眼轻瞥,到底还是没忍住本性奚落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没有痛觉。”
卡罗尔又嘶了一声,“真巧,我也以为你没有幽默感呢。”
斯内普白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卡罗尔看着因为被雨打湿而显得更加黑油油的头顶,努力用思考让自己从疼痛中分心。
斯内普处理伤口的动作很熟练,家里还常备着酒精和绷带,看来他经常需要用到它们。
是给别人用,还是给自己?
他小时候常常挨打吗?
卡罗尔闭上眼睛。
她小时候也经常受伤,小学里有几个人看她不顺眼,一开始只是做一些藏起她的课本或者往桌肚里塞点虫子之类的恶作剧,后来逐渐上升到体育课上的借机推搡和往她身上扔体育用具。
她倒没有害怕,只是有些不解,回家问阿莎丽姨婆:“为什么是我?是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吗?”
阿莎丽姨婆翻了个白眼,声音洪亮道:“说什么屁话呢!他们欺负你是因为他们就是无可救药的坏胚子,他们没教养,心思坏,没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又想大家多看他们两眼,就只能做点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好显得自己威风。他们还是一群软蛋,做坏事都只敢一群人挤在一起,你看他们谁敢一个人站出来挑事?都是蟑螂屁股后面跟臭虫,闻着味道凑一窝。”
“为什么是你?因为他们觉得你是个女孩子,没爸没妈,我又老了,欺负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最低而已。没有你,他们还会找下一个看起来好拿捏的人。”阿莎丽姨婆啐了一口,手上的菜刀往案板上一剁,泼辣道,“卡罗尔,我活了七十六年就活透了一个道理,要想不被欺负,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让别人知道,他们付不起欺负你的代价!”
姨婆骂得吐沫横飞,卡罗尔也开悟了。
第二天,当那群人再来找她麻烦的时候,她就抓住其中一个最爱煽风点火的人往死里打,不管别人怎么扯她拽她,她就是发了狠地盯着那个人抓、踢、咬,之后的每一次,她都只对付那个人,哪怕他们不来找她,她自己也去找那个人,撕他的书,在他的桌上倒垃圾。
后来,那个人怕了,退出了他们的小群体,卡罗尔便换了一个目标,继续自己的疯狂针对策略。第二个人见识到了第一个受害者的惨状,没被打两次就识相退出。而当第三个人刚刚被她盯上的时候,那个混混团体便分崩离析,宣告解散。在那之后,别说没人再找她麻烦,学校里所有人见到她都要低头缩脑绕道走。
卡罗尔当然知道他们还会在背后议论她,可她不在乎。
没朋友就没朋友,她还嫌他们又蠢又孬呢。
那时候的她就是这么嚣张,桀骜,眼空一世。
当时的卡罗尔觉得,是因为自己够凶够狠才有这种傲气,可后来她才明白,其实是她心里知道,尽管阿莎丽姨婆老了,她也是她最可靠最坚强的护盾。
哪怕只有一个人爱她,她就拥有敢于对抗一切的底气。
这样的护盾,斯内普有吗?
“好了。”
卡罗尔睁开眼,斯内普已经给她两只手都缠上了绷带,正在盖上消毒水的盖子。
他慢吞吞地说:“我现在是真的怀疑你没有痛觉了,这样都能睡着。”
卡罗尔动了动手,一做出抓握的姿势就钻心得痛,她只好像松鼠一样,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捧起杯子送到嘴边。水已经温了,喝下去一嘴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