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子一担担地挑进晒谷坪,铺在地上晒起来,郭三奔到那儿捧起稻谷看着,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痛心这些谷子,这是他一家人辛辛苦苦的血汗。他痛苦极了,使劲地扯着头发擂打着胸脯。
郭嫂扑上去抱住郭三,此时的她什么话也不对郭三劝说,眼睛失神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一切都完了,她那心里的盘算和计划都没了:为孩子们扯件新衣服,为公婆医病……一切都没了。老天呀!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们人穷命苦这还不够吗?还要怎么样呢?还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她想着间又伤心地流下泪来。她一旦哭,那泪如泉涌一般“叭哒叭哒”地掉落地上,很快又被炎日晒干的土地吸吮干了……
到了晌午时候,何老板摇摇晃晃地跟着劳工们的后面回来了。
郭三那间房里的地上,用木盆、洗衣盆、水桶等物都装着煮熟了的猪肉和新米饭,辛劳的劳工们一下涌到那些木盆围了起来,他们不顾一切地抢吃起来。
摆在何老板面前的是猪肚片、猪肝、猪心、猪精肉。还有一些从郭三的菜地里摘来的蔬菜瓜果;当然,这些蔬菜瓜果屋前屋后有的是,随手可摘的。
在忙着煮饭菜的几个劳工把一切事情都搞好了,这才朝树下的郭三一家人看了看,悄声说:“瞧那一家子多可怜,我们也去弄点猪血汤给他们尝尝,人家养着这头大猪不容易,可怜那二个孩子扯猪草,刚才听那老奶奶的哭诉,这二个孩子也是没早没夜的干活……”
有一个劳工马上过来,盛了两碗猪血汤朝他们揣去。
何老板看见了,问:“揣哪儿去?”
那劳工说:“给郭三他们一家人的,其实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只是给那两个孩子的,多亏他们没日没夜扯猪草喂的。这汤也不要紧,我们少喝一口,实在也只是剩下这么一点点的……”
何老板没吭声,只点了点头。
那劳工将猪血汤揣到郭嫂前,轻轻说:“别哭了,你不吃不饿,可孩子却饿了,这血汤就给孩子吧!”说着匆匆走开,显然是不敢多看一眼他们的可怜。
郭嫂望着这两碗猪血汤,想起两个孩子早起晚归,风里来,雨里淋,浑身是水采扯猪草,想起拐脚婆婆提不动一桶猪食,而是坐地抱着桶子移动身子的那些情形来又止不住大哭起来。
奶奶见她哭的伤心,对两个被太阳晒倦了的孩子说:“去,叫住你娘,别让她哭伤了身子,一家人还要她呢!这汤也揣去给她喝去……”
小兔和小牛这才从惊吓的呆状中醒转过来,他们摇着她的肩叫着:“娘,别哭,别哭,我们还可以喂猪,我们包管扯猪草,以后养一头比这还大的猪,只是我们现在……”
小牛说:“娘,我饿……”
郭嫂强忍泪水扶着小兔手上的碗送到小牛嘴过:“孩子,你们喝……”
小牛尝了一口,说:“好吃,太好吃了,奶奶,你也尝一口……爷爷也尝一口吧!”他一边摇着爷爷的头,一边说:“这是我们养的那头猪的血汤……”他见爷爷弯屈地躺在地上,没有反应,这才用手去扒他的脸过来看,一看却惊叫起来:“爷爷死了,爷爷死了……”
爷爷是死了,他的眼睛没有闭上,鼓着两只大眼睛木然地瞪着天空;乌黑的血从鼻子和嘴角淌到脸上,干瘦的脸皮成了紫色。显然是又气又急,一时浓痰塞喉憋死的。
郭三和郭嫂拍着死人呼喊着,哪里还能喊的活转过来呢。奶奶说:“别喊了,让他去吧,留在世上也是活受罪呀!说实在的,我们这二把老骨头留在这世上也只是拖累你们呀!你们没有我们这把老骨头,你夫妻俩带着二个孩子到哪儿也能换力气吃饭。唉,郭三你也别光哭,这样的天气尸体放久了不行的,你去想法借点钱买一副薄棺木将你爹安葬了再说!”
郭三抹着泪漫无目的地走着,奶奶不放心地对郭嫂说:“你也去帮帮他,别让他一人去,我放心不下!”
当郭嫂追郭三去了,奶奶又对小兔和小牛说:“你俩也别哭了,爷爷死了比活着好,这个世道,活着反而受罪。你俩要注意你爹和你娘,有了他们在才有你们的出路……”说着又落下泪来,又说:“你爹和你娘现在还没沾过一滴水,你们去摘个南瓜来,我们用猪血煮南瓜让你爹和你娘吃。小兔,听话,带弟弟去摘南瓜,去吧!”她推动着小牛和小兔。等两个孩子走开了,这才用手抹掉老爹嘴角和鼻孔的血迹,扯下破衣襟盖在老爹的头上,带着留恋的神情望了一下她们曾经住过的破草屋就朝院前那口水池爬去,没有回头,毫不犹豫地扑到水池里。
一个劳工到水池挑水,看见这情景惊的大叫:“淹死人啦!淹死人啦!有人投水呀!”
没有走出多远的郭三和郭嫂又跑回来,小兔和小牛抱着南瓜也奔跑过来。
郭三和郭嫂在池水里将老娘捞了上来,已经没气了。他们又哭又喊已无法将奶奶叫回人世了。
院后休息的何老板和田里忙着收割的劳工都朝水池走来,他们唠唠叨叨说着,何老板生气极了,还痛骂那些劳工:“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下田里去抢收谷子,人家死了人,又不是你家,也跟着流什么眼泪!”
劳工挨了一顿骂,只得又回到田间去收割稻谷。
这时,何老板叹息地对郭三说:“郭三啊,不是我做事太绝,没想到事情的发生是这样。唉……人总是迟早要死的,这二老人又病又受罪,死了也算解脱了罪磨。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你应该想法子把这二具尸弄开才是,这么热的天,放久了会臭尸的。再说,这地方也不是你搞葬事的地方,我还要晒谷,堆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