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女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用一双带着恨意的眼睛看着挟持自己的年轻人,一字一句的问他:“台吉,我们难道不是羌族子民吗,为何那些守护羌族的勇士,要拿我们的头颅回去换所谓的军功,难道现在的我还应该再回去侍奉我们大羌的勇士吗?”
年轻的拓跋那热不再说话,生平头一次,他居然在一个女子充满杀意的眼神中感到一丝恐惧,不知不觉中拓跋那热放开了掐着她的手,他才二十岁,自打他生下来便过着属于他王子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从他记事起,身边人告诉给他的都是属于羌族勇士的丰功伟绩。
拓跋那热退缩了,或许是因为他太过年轻,所以不会去考虑这件事的真假,但是他从一个被自己挟持了的柔弱女子身上感受到的滔天恨意觉出,这件事不会是假的。自此,身处底层人的苦难和这世间他不曾见过的黑暗,给这个年轻人上了第一课。
拓跋那热双手颓然的垂了下去,周同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年轻人,说道:“小王爷还是好好休息吧,等到你父王的使者到了以后,便可以回去了。”
拓跋那热满脸不可置信,他看着那个始终带着儒雅笑容的年轻藩王,问道:“你要放了我?”
一旁的田汾却插起话来:“怎的?你捉了爷爷的时候连饭都不给吃一口,现在你自己被捉了,俺们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要怎的?”
拓跋那热没有理他,他只是突然感觉很疲惫,好像第一次开始认识到了谎言一样,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回到了那间房内,期间他看到那名蹲在地上捡着烛台的女婢,再也没敢看她的眼睛,只是逃一样的关上了门。
第二日一早,便有羌族使臣叩关,自然来自于离城五十里外驻扎下来的右贤王拓跋布和,这位老人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儿子现在的境况,因此上百年来一向以恢复祖先荣光的羌人统领终于垂下来高傲的头颅,他们是来请和的。
据那名谦卑的使者说,他们的贤王决定向大胥奉上国书,愿意释放这些年来被掳掠的汉人百姓,从今往后每年向大胥朝廷缴纳税赋,只为了换回拓跋那热,甚至没有提到同样被俘的数千羌军。
老将军齐虎坐在堂上打着哈欠,心不在焉的听那些恭维的话,自打他的外孙来了以后,老将军似乎真的更加老了。
摇着羽扇的钟离翊倒是全神贯注的听每一个细节,在不详细的地方还要细细询问一番,不多时那位羌人使者额头上冒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因为那位钟离军师冷面冷语,实在不像好打交道的样子,然而偏偏那位看起来和善的年轻藩王始终一言不发。
每当钟离翊敲定一处细节,那位使者都是点头哈腰的答应下来,因为他此番前来,拓跋布和早有交代,不论用什么代价,都要换回他的儿子。
当钟离翊提出最后一个条件,要求那位右贤王明日亲自来城下请降的时候,那名使者一张脸上几乎都要拧出水来,他苦着脸看了看周同,又看了看钟离翊,然后说着:“上邦还请见谅,我家王爷连日奔波,早就卧病在榻,实在不能亲自送来降表,但是王爷一直嘱托小人,此次实乃真心实意请降,从今往后万不敢再犯上邦边界,只求上邦开恩,能够放回我家少主,能使他们父子最后再见上一面。”一面说,一面不忘了四处叩首。
这时候却听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周同开口了,他盯着冷汗直流的使者,缓缓说道:“我齐州与你羌族交界之地,数十年间兵戈不断,然而到头来受苦的只有两边百姓,此番交战,我意欲与贵邦讲和,缴纳降表国书一事,实在不宜由我一镇藩王做主,就请贵使回去转告贤王,明日周同亲自送小王爷回去。”
使者瞪大了眼睛,似乎感觉自己听错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年轻的齐王,一时间愣在原地,倒是那钟离翊断然开口道:“此事不可,我主万金之躯,怎能屈尊于下邦降臣。”
使者跪在地上不断叩头,又听周同笑道:“两国交兵,胜负有常,又岂因一场胜败而互相轻贱,我意已决,明日亲自送那拓跋那热回营。”
此时的使者简直就要热泪盈眶,他一面磕头一面说道:“素闻齐王殿下仁义无双,下官这就回去禀报我家王爷,羌人上下定不会忘记齐王今日大恩大德。”
待到送走了使者,第一个叫起来的却是那个才得了消息的田汾,只听他粗声粗气,口无遮拦的道:“殿下这次猪油蒙了心了,如此大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那老儿,况且明天还要亲自送那小的回去,且不说他杀了咱们多少弟兄,就是老田这口气也咽不下去,好吃好喝供着就算了,还要亲自送回去,万一这群白眼狼翻了脸,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
却是一旁的的钟离翊摇着羽扇轻笑,沈括更是开口骂道:“憨子不要胡说,这一切都在军师的谋算之中。”
田汾大嘴一咧,看着怡然自得的钟离翊:“又是谋算,俺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也太不爽利了,总之明天俺决不让殿下一个人去,俺死活要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