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四起,卷起河面波澜,像是远方英灵回家的呐喊,也像是一个个横死他乡的战士们的哭诉。张皓褪去了一身戎甲,身着一身黑衣,头戴黑色方巾,瞧上去像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公子哥,让人很难想象这个公子哥昨天在追杀王保保的时候,一马当先,俨然如霍去病再世,如果不是在河中折戟沉沙,稍稍辱没了张皓的风采,那么这次追击绝对称得上一个骁勇猛将的典范。
此时的张皓脸上已经看不出悲喜,时而仰望的乌黑的天空,眼中意味难明。高若男站在张皓的身后,想着半年前走出日昇赌坊的时候那个跳脱的背影,现在已经成长到如此伟岸。
当军中低沉的号角呜呜响起,犹如一阵阵地哀鸣,在呼唤着牺牲将士的英灵魂归故乡。场上残留下来的五百六十三名将士,有的头上裹着纱布,有的腿上打着绷带,甚至有一些将士腿上空空如也,拄着一个拐杖。
他们个个眼神坚毅地看着祭台,虎目含泪。这段时间的旅程,这群虎狼之师的将士之间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是训练场上捉对厮杀的对手,是战场中可以依之后背的生死兄弟,还是生活中谈笑无忌的朋友。
几天前还打闹的兄弟此时化作一坛坛冰冷的骨灰,再也没有了鲜活的容颜,不知不觉间,铁骨铮铮的汉子已经泪流满面,即使是那个见惯生死,饱经战事的老兵,此时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不禁哭出声来。
这次护卫营死伤将近一半,剩下的大部分人也是个个带伤,可见这次战斗的惨烈。在军队中,如果军队中损耗超过三成,那么这支军队基本上就丧失了战斗力。但是这支部队却不能以常理度之,在战损将近五成的情况,却越战越勇。不知不觉,张皓为这支护卫营注入了属于自己的精气神,那就是一往无前的勇气,兄弟袍泽的情谊,以及为将者事事在先的担当。
一名道士走上祭台,嘴里面念着咒语,手中挥舞着长剑,旁边飘飞的道旗,更增神秘。张皓将一张写着战死将士名字的白布点燃,伴着燃烧的纸钱,仿佛在向天空中的英灵发出召唤,指引这群英灵们回家的路。
待一切仪式结束,张皓转过身来,对着护卫营的兄弟们深深一揖,沉声说道:“张皓无能,害得四百余名兄弟战死,剩下的兄弟个个负伤。张皓在这里赔罪了。”
这时候唐境沉声道:“公子以身犯险,让这些兄弟得以保全,是兄弟们愧对战死的将士,公子已经仁至义尽,再无需自责!”
当时张皓的自爆身份的一声大喊,让前面突围的将士压力顿减,得以逃出生天。这是场上所有人都知道的,都纷纷附和地点头。
张皓摇了摇头道:“大错已然铸成,如之奈何?我辈只能背负起他们的志向,照顾好他们的家人,让他们能够在九泉之下能够心安!所以以后我们就不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要担负更多的责任,照顾那些逝去将士的家人。”
将士们虽然都是满脸泪水,但是都肯定地点了点头。
张皓继续说道:“等到咱们回到高邮,各位兄弟如果想回来原来的部队,我绝不拦着。不想走的兄弟,我会奏明父亲,将这支护卫营改编为虎卫营,所有的一千名护卫都是咱们这支军队的创始将士,留在咱们虎卫营的兄弟,俸禄保证终身领取。”
这种好事面前,鬼才想走呢,而且跟着公子干,军功时时有,就包括这次偷袭,竟然转败为胜,换来了一次大捷。
唐境看着四周将士有些兴奋的眼神,感叹这个公子把握人心的能力更胜往昔。这支护卫营本来就是张士诚精挑细选的精锐,经过这次护卫之旅的淬炼,剩下来的将士无论是忠心还是能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假以时日,绝对能够成为将校的发源地。张皓掌控军中的能力将会大大增加。
下面的将士不知道谁起了一个头,喊道:“虎卫营,虎卫营......”
之后就是一片整齐划一的声音,虎卫营的声音此起彼伏,这群人感到的是由衷的自豪和骄傲,自己能够亲自建立一支军队,并且作为一千人之一永远地铭刻在这支军队的队史中,这是何等荣耀的一件事情。
张皓点了点头,轻轻地伸了下手,压了下场上众人的情绪,继续说道:“等回到高邮之后,弟子选拔赛继续举行,届时个中翘楚将在主公和诸将面前展示你们的武艺。”
下面又是一阵哗然的声音,这次他们得到的劲爆信息太多,但是这个却是最直接最有影响力的消息,因为对于他们这些大头兵,一旦得到了主公的赏识同时成为了张皓的弟子,那马上草鸡变凤凰,一步登天,这是千载难逢的机缘啊!
最后,张皓仰天说道:“兄弟们,我们回家!”
这句话既是对在场的将士说的,也是对英魂留在这里的将士们说的,说完之后,队伍开拔,下一个目的地,高邮。
换作原来,谨慎的张皓一定会绕道淮安,然后再返回高邮,虽然有点绕路,但是安全第一。这次张皓径直率领虎卫营从元军占区清远直接杀了进去,走的大摇大摆,一往无前。
这些被张皓杀破了胆的元军,只是据守住一个个孤城,甚至连斥候都不敢派出去。虽然身处敌占区,但是这群百战之兵,毫无惧色,视元军如无物,张皓所率领的虎卫营就这样穿越敌占区,一路向高邮进发。
那边周军已经接收了不少传令兵从敌占区而来,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支军队大摇大摆地从敌方地盘中走了出来,当看到虎卫营的身影,他们全员戒备的同时,连忙向高邮通报。
淮河边,天空阴云密布,河边搭着高高的祭台,护卫营的兄弟抱着装着牺牲兄弟骨灰的瓦罐,静静地站在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