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人手中举着灯笼,恭敬地领着桑晚和四月往领主府后院的客房走去,途中穿过辽阔的露天庭院,横穿一条水道,侍人还不忘贴心地给桑晚和四月两人介绍领主府内的园林景观,他却不知道桑晚从前经常在紫珏这里小住,对于这里的构造其实无比清楚。
途中路过一丛繁茂的绿植,忽然四月垂落的兔耳轻抖,和桑晚同时猛然顿住步伐,齐齐望向了绿植当中那个蠕动的黑影。
侍人还提着灯走在最前面,无知无觉地走了老远才猛然察觉了不对劲,连忙一脸惊慌地小跑回来:“两位大人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停下了?”
“那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桑晚的手指从斗篷之下伸出来,指向了那个蠕动却看不清楚的黑影。
侍人连忙举起灯笼,素缟的黄光驱散黑暗,探照向交叠繁茂的绿植,那个蠕动的黑影终于显现出真容,好像是只兽人蜷缩着窝在灌林里面,却是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看不清容貌。
桑晚还在细看,侍人却是一脸嫌弃,已经飞快地放下了灯笼:“哦,是这个疯子啊,大人们不用管他。”
“疯子?”桑晚抓住这个奇怪的字眼,忍不住好奇地微微提高了语气。
“我前几年来的时候他就待在这里了,他住在最角落的别院里,但经常会到处乱跑。领主吩咐过我们不要短他的衣食,平日里我们也不曾故意欺负过他,反正就把食物放在那里,但我们也不想搭理这个疯子,他的精神有问题,总是说些大家都听不懂的奇奇怪怪的话,每天去哪里都怀里都抱着个破玩偶。”
侍人虽然嘴里口口声声说着没有欺负过这个疯子,但他满脸的嫌弃和厌恶,恐怕事实真相并不若他所言那般。
“两位大人,咱们走吧,不用理会这个疯子的,他也不会来招惹我们。”
桑晚闻言却忍不住皱起眉毛,这看不清容貌的疯子的身形竟然令桑晚觉得颇为眼熟,心底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异样感让桑晚挪不动步子,仍然僵立着没有动弹,并没有听从侍人的话离开,反而走向了那个躲在树后的疯子。
“主人?”身后传来四月不解的声音,桑晚却恍若未闻,只是放轻了步子,像是惊扰到了什么胆怯的小动物。
然而侍人嘴里精神不正常的疯子,只是一心一意地抱着怀里的玩偶,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和那个破烂脏污犹如垃圾的玩偶,自顾自地喃喃自语。
随着桑晚走进,几句含糊不清的声音也随着晚风朦胧地游荡进了桑晚的耳朵里。
“哥哥的晚饭给乖崽吃,晚晚为什么不吃呀?是不是今天的晚饭不符胃口?”
“那哥哥哄乖崽睡觉。”
“晚晚,不怕,不要怕,快睡吧,哥哥会保护你的。”
桑晚如遭雷击,浑身犹如过电般摇摇欲坠,她面色惨白,短短几步的距离却犹如天堑,桑晚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走到了疯子的身边。
有陌生人走过来,疯子却对外界的变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紧紧地抱着怀里破败的玩偶,喃喃自语地说着话。
桑晚浑身僵硬地缓缓蹲在披头散发的疯子身侧,小心翼翼地拂起这只雄性兽人肮脏污秽到了看不清原本颜色的长发,尽管夜色漆黑,身后的灯笼却有薄光隐约透来,桑晚模糊地看到了他的脸,却忍不住身躯一僵。
一道狰狞扭曲的伤痕从他的额头横梗鼻子直至唇角,犹如丑恶的肉色长虫般盘踞在他整张脸上面,侧脸也是密集交错的细小伤痕,像是被人用尖刀狠狠划过。
当时他为了拖住鲍里斯,不仅被鲍里斯重伤,他的脸更是被心理扭曲,毁了容的红琮报复性地割了数刀。
那双犹如紫水晶般魅惑人心的双眸混沌而无神,犹如两颗失去了光泽的塑料珠子,僵硬地嵌在眼眶里,空洞死寂地没有任何高光。
任何人多看一眼这样的脸,或许都会连做上几宿的噩梦。
可他本来有着风华绝代,绝色盖世的美貌。
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桑晚还记得第一次初见,被他的盛世美颜所惊艳到的震撼,那时一根纤长白皙的手指,皓腕凝霜雪,柔弱无骨地缓缓掀开了层层纱幔。
掩映生姿,姣丽蛊媚,是世间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的媚骨天成。
“不要怕,乖崽,哥哥会保护好你的,哥哥会保护你的……”疯子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玩偶,仿佛这就是他的全世界。
那一天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但他却永远都停留在失去桑晚的那个雪夜,无法醒来。
桑晚睫毛轻抖,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震惊多一些还是心痛多一些,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张开嘴了很久,才终于声音颤抖地叫出他的名字。
“紫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