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霁之听说了宫理被“追捕”的事,但对外关系部一直没抓到她,而另一边,他答应了冈岘要出差的事之后,也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冈岘让他回去收拾行囊,但柏霁之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东西……更何况收拾行李,就意味着回去。
柏霁之虽然像是还赌着一口气,但后悔已经像是漏水船舱里慢慢升高的冰冷海水,快把他给淹没了。
柏霁之实在是太想知道她的状况,三番五次的拿起光脑又无法给她发信息——而且她的光脑应该还在对外关系部,给她发的信息很可能会被别人看到吧。
他出差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忍不住从行动部绕道去找平树。平树很擅长分类与处理文件,他在收容部有一个自己的小办公室,堆满了快到天花板的各种档案。
柏霁之进了平树的小办公室时,平树正在把两盒电子烟烟弹塞进抽屉里。柏霁之合上了门,平树转脸看他,还笑道:“我还说你怎么都没来找我一起吃饭。”
柏霁之心里有点复杂,他能微妙地感觉到平树或……那个“平树”对宫理的不一般态度,但又远没有到表现出情感的地步。之前平树被叫走问询,有传言说是平树炸了瑞亿大厦的副楼,还弄出了那个“池昕爱日他爹”的烟花,柏霁之大概就知道了——
恐怕是另一个人格做的事,宫理也是因为目的相同,才在杀了池昕池元之后,跟“平树”一起行事的吧。
平树合上抽屉起身,也更看清柏霁之的面容一些,吓了一跳:“发生了什么?你眼睛都有点肿了。”
柏霁之抹了抹眼皮,含混道:“最近一直睡不好。你知道宫理去哪儿了吗?”
平树反倒很吃惊:“你没见过她吗?我只知道她在方体里,有时候她会来我这里拿东西,但从出事、啊或者是说……从她决定扔掉缪星的身份回来之后,就没见过她了。”
柏霁之心里一跳。
果然,宫理并不是因为觉得他跟她见识或性格不同,才不告诉他那些事的。宫理就是这么独的性格,一直没有改变过……
平树搬了办公室里的凳子给他坐,反而皱起眉头来,有点替柏霁之打抱不平:“这都已经有五六天了吧,她就不怕你担心吗?我记得她有给你发信息报平安,你收到了吧。这么久都一直没见到吗?”
柏霁之垂着头:“中途见了一面,但她又跑掉了。没事,我只是问问你,不知道就算了……过段时间我要去出差了。”
平树:“去多久呀?”他说着,还倒了一杯热茶给他,白瓷茶杯上还套着个软绒的杯套。柏霁之端着那杯热茶,茶汤映着他难看的脸色。
柏霁之:“……几个月吧。半年也有可能。”
平树一愣:“哎?”
柏霁之不说话了,他喝了一口,又把茶杯放回杯垫上,伸手理了理头发:“嗯,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就算了。那我走了。”
柏霁之起身走向门口。
凭恕已经在平树心里乐了起来:“哎呦,我已经看出来了,这是被甩了啊!我就说嘛,小屁孩一个,就跟超强薄荷口香糖一样,就刚嚼的那两口带劲。嘿,瞧他那样儿!”
平树却有点震惊地站着。可是宫理都几乎让柏霁之搬进她家了,以她怕麻烦的性格,要是随便谈着玩玩怎么会让别人挤进她生活里?他可是见过宫理看着柏霁之时那饱含着“他真可爱”的笑意的双眼,他见过宫理顶着柏霁之给她编的发辫又无奈又想显摆的来上班——
怎么会?
柏霁之的表情不像是被甩了,更像是他……
柏霁之推开门正要走出去,平树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特别喜欢她。可,她也是喜欢你的。”
柏霁之猛地
转过脸来。
像是努力给自己凝结出的薄薄冰壳一下子被平树戳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天崩地裂似的神色,再也撑不住了,颤抖嘴唇道:“……好像是这样的。”
平树还要再开口,就看到柏霁之抬起手臂挡着脸,快步走出去了。
门缓缓合上,凭恕忍不住道:“……我服了,你|他|妈是红娘吗?还是那种街道办劝人家别离婚的多嘴大爷大婶?关你什么事,他们分就分,你还在这儿要挽救别人破损的感情了。”
平树没说话,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脚尖点着地,转轮椅子微微旋转。
凭恕还在嘲讽,平树忽然开口道:“她也是会伤心的呀。”
凭恕突然卡壳了,悻悻住嘴,半晌道:“……我不信。”
……
柏霁之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他坐着电梯,习惯性点了5层,也就是宫理住的顶层。
到宫理家门前,她门口还放了个挂喷气式雨伞的架子,他和她的伞都在上面。
他伸手点了一下,密码锁并没有换掉,门在嘀了一声之后打开,柏霁之却一时没有走进房间的勇气。直到门自动锁上,他缓缓伸出手再按了一遍密码,终于打开门去,看到半开的散乱鞋柜,还有她翻倒的拖鞋,旁边是他那天愤而离开时蹬掉的拖鞋……
柏霁之靠着门,眼睛湿润起来。
他……他不应该说的。
那些话,他虽然感觉自己说的都很有理由,他确实也总是追逐着她,放低着姿态长久地喜欢着她。但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拨回时间,把他说的话一句句收回。
宫理就是这样的性格,她有着没人知道的复杂过往,这不是轻易就能改掉的。她已经在那些插科打诨之中,偷偷将她自己的那条线往回撤,默不作声地模糊了许多边界。
柏霁之光脚走在安静的房间里。
浴室里有个托盘上会专门放他洗澡时从耳朵上摘下来的银色耳环;还有一把她自己几乎从来不用的发绳;茶几下面那罐她自己从来不吃的糖果,被他吃得只剩下一点点了。
她会靠着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宫理不止是不跟他多谈——她与任何人都不爱谈。或许对宫理来说最享受的就是这样放空的亲昵。
明明是他说,愿意跟她一起学着如何去恋爱,明明是他说了愿意被她伤害,那为什么没有再努力一点,在心里觉得有点不舒服的时候,就努力说出来,就告诉她……
他应该一点点就做好沟通,他应该看到她的改变而不只是自己的喜欢。
若在柏霁之刚刚认识宫理的时候,他也无法想象宫理的家里会住进人,无法想象她会记得给人带甜点回来。
柏霁之看到餐桌上的纸盒子,他缓缓走过去,甚至那天还没来得及看,她买给他的奶油可颂。
打开包装,她还特意买了两个浇了过量枫糖的可颂。
当然,现在都已经坏掉了。
柏霁之看着那餐桌上动也没动的坏掉的可颂,突然想起他冲动时说“你喜欢过我吗”的话语,现在想想宫理那一瞬间有点怔愣的表情,她是在受伤吧——
她明明很喜欢他,却被这么反问。
柏霁之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但柏霁之也缓缓明白,宫理听到了他自述的“煎熬”与难过后,她就无法再像以前一样那样尽心享受,慵懒快乐地跟他在一起了。
她宁愿不跟任何人在一起,也不想看别人为她煎熬了。
他们确实是有不合适,可柏霁之实在无法想象跟她分开,他无法想象宫理以后也会跟别人靠在一起打发时间、一起说笑亲昵!
他竟然嫉妒起未来还不知道是谁的人!
而这满屋子的他的痕迹,要怎么收拾,要怎么离开才好?
柏霁之手抓着桌子边沿,缓缓蹲下去,他咬着自己手腕,眼泪无法控制的掉出来,喃喃道:“……宫理,呜……宫理!”
……
食品安全真是大问题。
宫理确实吃出了毛病。
她以为自己这仿生身体强悍得哪怕被万剑穿身也能吃吃喝喝,但快乐的方体流浪生活还没到一周,她喝着兑红果汽水的伏特加,就突发胃疼了。
图书馆没有厕所,她打开room书典,开始疯狂找自己存在里头的几个厕所。她特意给自己备了几个高档洗手间,全都是大会厅或审判庭内的洗手间——平日里几乎没人去。
只可惜她是胃疼,跑到洗手间也没有什么缓解,没办法只能去找医务室。因为宫理是仿生身体,几乎没去过医务室,所以room里也就没存这种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