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观察着他,却明显感觉到身边其他教士屏息,甚至有人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宫理记不太清他的名字了,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还有沙哑蹩脚的口音。
希利尔双手交叉,笑眯眯的看着宫理:“不用担心,林恩是教廷骑士,新国公圣会一共没有几位教廷骑士,每一位都不同凡响。”
宫理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林恩之前死掉的队友,不会是被他杀了吧?
难道说希利尔也让林恩来监视她,发现她有什么不对也立刻咔嚓掉?
林恩绿色的眼睛也扫过宫理,但依旧只是沉默地站着。宫理觉得希利尔跟他并没有上下级关系,只是可能一个动手、一个动脑,经常有些合作。
林恩看不出情绪,或者他本身也跟块石头一样没什么情绪,宫理注意到他非常仔细地将十字架收在衣领内,只有一截绳链露在外头。
那银亮的绳链跟他简直是在血盆里泡过的脖颈比起来干净得吓人,宫理皱了皱眉头。
他跟宫理对视一眼后,便转身离去。
希利尔笑道:“那就这么定了!西泽主教,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们会根据您说的线索继续查,而且也会有越来越多圣物需要您来替我们寻找的。”
……
宫理与数位教士又参观了一些所谓的“圣物”,她追溯了两三件收容物的碎片,才扶额虚弱地表示自己需要几天恢复——
她故意表现出过度使用能力的样子,并且跟希利尔说自己恐怕要四五天甚至更久才能恢复。这样她就可以尽量多留在修道院。
希利尔也算是有耐性,嘘寒问暖地说自己不该让他使用这么多力量,说要送西泽赶紧回去休息。
希利尔始终没有表示要带她去往更深的下层,就与其他教士一同乘坐电梯回到地面上。
看来这个深渊并不像是方体,教士们并不生活在地下,基本就是个“收容物仓库”。
走出修道院的地下“深渊”后,希利尔表示还有要事,其他教士也都要各自回到住所。
只有一位拎着灯的修女引着她离开绘派大教堂侧门,往住处走,外头花园结构复杂,时不时还有礼拜堂或者小楼错落。这里没有霓虹与全息广告,夜晚寂寥的就像没有通电的村庄,很多冬青树在昏暗的灯火一片漆黑。
那年轻修女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认路,还是故意带错路,宫理觉得她好几次都引着他往花园深处走。
宫理条件反射的觉得是有人要害他,却没想到走几步,那修女脚步越来越慢,忽然回头道:“对不起、我好像迷路了……我太笨了……西泽主教,您看呐,是不是我们应该往依稀能看到广告光柱的方向走?”
宫理在年轻修女手中的灯光下,看到她被白色帕巾包裹的脸上有些红晕:“我的脚好痛,主教大人,您能扶我一下吗?”
……妹妹,原来是要勾搭所以故意装小笨蛋吗?虽然主动的勇气可嘉,但能不能体谅体谅西泽神父舟车劳顿第一天就被充满戒心的同事叫去加班到半夜的心情啊!
宫理想了想,却扶着眼镜,露出微笑:“看来也不只是我一个人觉得这些道路难以辨认。”
年轻修女回过头,心里七上八下,只觉得这话语听起来介于温柔与客套之间,西泽主教并没有上来扶住她,他背着手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却又微微倾身专注的用灰蓝色眼睛看着她,既像是审视又像是柔情。
年轻修女看着摸不清态度的西泽主教,那唇角的似笑非笑让她几乎同时涌出不安与欢欣来,她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西泽:“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道:“我叫穆茜、是……是绘派的修女。”
西泽颔首:“穆茜,我记住了。”
年轻修女耳朵红了,眼睛却也不安的乱飘,似乎无法辨认这个记住,是要记住她的容颜还是记住她的无能。
西泽主教道:“我听到有水声,应该是靠近喷泉了吧,喷泉附近一般都有通路,我们可以——”
他说着先行一步,顺着水声走去,年轻修女有点无地自容,提着裙摆小步走在他身后,盯着西泽背在身后的白色义手。
但西泽脚步却忽然停在了水声不远处,修女差点撞在他身上,连忙避让开来,也往前看去。前方乔木环绕的杂草花园内有一栋低矮的如同猎人小屋的建筑,水声并不来自喷泉,而是来自水管。
一个高大的人影蹲在水管附近,简直像是把自己当成满是泥沙的车一样,用冷水水管无情地冲洗着,混着血污的水顺着鹅卵石缝隙流入草坪之中。
他赤|裸着脊背,只穿了一条麻绳做腰带的裤子,像是那种中世纪的古人才会穿的裤子。
修女显然也嗅到血腥味,害怕的躲在宫理身后,小声道:“是、是谁?”
低矮的石砖建筑前头亮着一盏灯,照着他满是血污的头发,在手指乱抓冲洗之下恢复了应有的脏金色,贴在脖颈与脸颊上。宫理甚至怀疑那头发本来也有着金子般的光泽,只是被糟蹋了太久。
对方也非常敏锐,察觉到了宫理的脚步声,赤脚半蹲着,猛地转过头看向宫理。
宫理露出了微笑:“这么快就见面了,搭档。”
林恩就像是觉得看到一条狗出现在路口般,只是确认没有威胁就毫无反应的地转回去,继续用水管中的冷水冲刷着后背和脖颈。
宫理看到了像是能把他分尸数次的肉色疤痕横亘在他躯体上,斜着的几道疤几乎是把他劈烂成两半。
疤痕像是断裂的塑像粘回去时从边缘溢出的胶水般——
很难想象,这是个活人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