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是那苏图治下,方式周是他的直隶下属,下属中出了这么号人物,他也颇觉欣慰。
克善瞥见他欣慰的神情,轻轻一笑,沉吟道:“huáng菩萨?方青天?本郡王看未必。这方式周即已经尽数变卖家产,全府节衣缩食,这huáng渤和一众侍卫们虽衣着简陋,可面色却红润健康,体格健壮,全无忍饥挨饿之相。刚才本郡王匆匆瞥一眼府门内的杂役,俱都如此面色,与这门外的苦难深重格格不入。且你观这huáng渤看向灾民们的眼神,暗含轻蔑和鄙夷,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之态,这赈灾,怕也是沽名钓誉,乱人耳目之举。且,他刚刚出言威胁灾民,若不遵守秩序便倒掉这粥水,脸上表情极为严肃,显是真有这种想法,全无半点痛惜。他们方府如今哪儿来这么多银钱可供làng费?一府总管,应是方式周最为信任和亲近之人,他最为亲近和信任之人都是如此作态,他本人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嫌疑洗脱?这事儿还有待商榷。”
克善话落,四下里静寂无声,众人不约而同,眼神灼灼的朝那huáng渤看去,细细观察他一言一行,他做派中透出的不耐和虚伪越看越真,引得众人当即敛容沉思起来。
方式周的处境好似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窘迫。他既已经变卖了家产赈灾,这账册他们也是查过的,变卖家产一说是真,那么他从哪儿来银钱维持一府人过的这么滋润?从夏日一直接济到严冬,五万两白银尽数花用在赈灾上,根本不够维持他合府开销,这一点的确可疑。再者,上司挑选心腹,标准是极其严格的,首要一点便是这人的脾性要对了他路数,就huáng渤这样披着仁善外皮的真小人也能得了方式周重用,那他本人岂不是也是如此?
那苏图想到这里,看向克善的眼神已从恭敬变成了微妙的崇敬,朝他拱手说道:“端郡王观察入微,剖毫析芒,见微知著,在下受教了。如此看来,这方式周不但可疑,还很有一套迷惑人心的功夫,得好生对他再调查一番。只是,上次吾等已经搜过他府上一次,没有找到丝毫证据,反倒差点引起民变,如今他声望日盛,调查他还需更加谨慎才好。那十万两白银当初没有找到,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当真离奇的紧!想来,几月过去,如今再寻,已是希望渺茫了。”
克善朝他略略颔首,语气淡然道:“方式周此人的确还需暗查一番。但并不是说时间越久,劫银便越难找到。恰恰相反,那批劫银凭空消失,必定是被人藏匿起来不敢动用了,如今风声已过,犯案之人必定放松了戒备,只要他们松懈了,必会露出破绽,露出破绽,咱们就有迹可查了。且,那批银两的去向,本郡王已经略略有了猜测,顺着这些蛛丝马迹查下去,抓住这幕后之人是早晚的事情。”
那苏图听见克善的几番分析,心里已是震撼难言,再听闻他已经猜到劫银下落,震撼即刻转为惊骇,禁不住失声问道:“哦?郡王已经猜到劫银下落?可否告知在下?”这批银子他找了足足半年,期间因毫无进展,多次受到皇上申饬,而这小郡王来此不到半日便能大胆的说出这番话来,且言语笃定,怎能叫他不惊骇万分。
克善见他表情急切,朝他安抚一笑,缓缓说道:“这批灾银数量巨大,被劫持后单藏匿就是个大问题。若是本郡王做下这案子,定不会将这么数量巨大的银钱放在身边,必会化整为零:或是购买房产店铺;或是拆分成零碎改头换面渐次存入钱庄;或是辗转借与他人谋些营生。如此,这批银钱在市面上打个转,再回到本郡王手上时,已经从赃物变成了堂堂正正的资产。此法谓之洗钱,就是将黑钱无形中洗白了,这中间,来往账目摊分的很是零碎,掺杂入合法账册中隐匿,如此,便俱都过了明路,你们搜查时找不到可疑线索也不稀奇。但是,为了便于管理这批拆分的巨款,犯案者手上必定还有另一套账册,找到了这本账册,这罪名便落实了。”
克善说完,轻轻一笑,再朝远处趾高气昂的huáng总管睇视一眼,负手信步离开。
而他身后跟来的一众人则表情惊骇,怔楞当场,心中不约而同暗忖:这小郡王还是人么?人那么周密的部署他仅一眼就看穿了,让不让人活了?您日后千万别想不开犯案,咱们这些庸人不够您玩儿的!
☆、出巡九
克善心中有了猜测,便有意识的在城中各大钱庄,商市聚集地暗暗探查了一圈,又寻着城中还在坚持营生的杂货铺和米面铺走访了一圈,同掌柜们闲话了许久,最终赶在申时登上了回程的马车。
车内两人暗暗观察郡王神色,见他眼眸清亮,表情轻松,似有所获,心里的好奇挠心挠肺的痒痒。
“克善,你走访了一圈,探得什么线索了么?”十二终于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凑到他身边,一脸的讨好与渴望,笑的相当明媚。
克善瞥他小狗狗讨肉骨头般谄媚的笑容一眼,心下一哂,徐徐开口:“恩,有了些收获。”语句一顿,见到十二骤然bào亮的眼眸,又闲闲接口:“待回营后再细说吧。”这是明晃晃的逗弄啊!
十二被克善逗的瞬间萎靡,连那苏图表情都僵了僵。
被两人骤变的表情娱乐到了,克善指尖轻击身旁的案几,朝两人挑起斜飞入鬓的眉梢,微微一笑,启唇道:“案情回去后再和大家一块儿分析,不过,此前可以提供给你们一个消息。这次的劫银案,必没有其它匪窝的参与,因而剿匪时你们可以按区域成片清剿,不用事前暗查,重点出击了,那样既费时又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