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微微颔首,走出几步,似想到什么,又突然回转身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世子,唇抿成一线,表情严厉的说道:“你们给朕老实点,遛马就遛马,不许再做什么危险动作,眼看着快到饭点儿了,晚膳前定要回去,朕会派几个侍卫看着你们,知道了吗?”
两人低头,齐声应是,待皇帝走远,才双双直起身来,迫不及待的朝自己的新坐骑走去。
克善轻柔的抚弄着坐骑脖颈上油亮顺滑的鬃毛,想着乾隆临走时的警告,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这种被人当调皮小孩般训斥关怀的感觉,他两世以来,从未体验过,一时感觉很新鲜,转而想起自己的真实年龄,又觉得颇为尴尬,脸上不自觉升起两抹嫣红。
将心内奇怪的感觉丢开,转回心神的世子讪讪一笑,这才感觉到周围安静的反常。按惯例,刚得到一件好东西,永璂应该兴奋的叽叽喳喳,话痨个不停的,今儿怎么这么安静?
察觉到不对劲,世子朝永璂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他对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踯躅表情。
“怎么了?有话直说。”世子轻扶着马头,对永璂扬扬下巴。
永璂面上有点讪然,挠挠耳朵,迟疑的开口,“皇阿玛说你和福尔泰有隙,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要算计他?我一直跟你在一起,竟然一点不知情。”
早知道你憋不住要问!世子心里暗忖,开口将几月前福尔泰在校场上算计陷害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就因为他害你手上割伤了个口子,你就要让他去西藏那苦寒之地给人做妾?”永璂语气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敢置信。
若不是永璂的语气不对,克善差点因为他形容福尔泰的话而笑场。做妾?真真贴切!
抿唇,忍住笑意,克善点头:“不错,他如何害我,我必要加倍偿还于他。不止他,连qiáng巴丹达受伤的事,我也是故意为之。”世子半敛眉眼,将qiáng巴丹达暗地用脏话侮ru大清的事也说了一遍。
永璂边听着他缓缓的述说,边白了一张脸,本就圆溜溜的眼睛瞪的更大,半晌不发一言。
克善盯着永璂明显一副接受不能的表情,心里暗暗喟叹:终于到了这一步!身处黑暗中的孩子,不能眼中无视黑暗,心里却憧憬着光明。黑暗中,光明虽然可贵,但这份可贵只是一种幻境,海市中的蜃楼,除了不断麻痹自身,让自己更加软弱,半点好处也无。他正是看到永璂这一点,才总想着找机会让他真正用心来看世界,今天,机会就在眼前。若想在这宫廷中活的更好,更肆意,染黑是必然的。
打定主意要好好刺激永璂一番,克善说起话来不留余地。
他上前几步,直视永璂不断闪躲的眸光,戏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陌生?是不是觉得心里很恐慌?”
永璂想点头,又想摇头,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五官纠结成一团,显得很是痛苦。
克善见他皱成一团的小脸,低低一笑,而后长叹口气,“我为人就是如此,谁算计我,我总要想办法将他打落泥底。谁动我的人,我总要让他得不偿失,悔不当初。其实,不光是我,这宫里的人,谁不jg于算计?不努力往上爬,就只能被人践踏。”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瞥一眼永璂更加苍白的面色,继续开口,“你想想为什么你是皇子,却连福家兄弟那样的奴才都不将你看在眼里?你想想为什么你是中宫嫡子,却连你那些庶兄庶弟都能随意侮ru排挤?本该高高在上的人却活的如此窝囊,这到底是谁的问题?”
一连三问,眼见着永璂在他的bi问下摇摇欲坠,站立不稳,克善低叹一声,暗道不能太过了,方才闭口不言,任他僵立当场,细细寻思。
又过了半时辰,永璂还垂首立在原处,连手指头也没动一下,大有石化的趋势,克善无奈的摇头,上前拉他手臂,“好了,一时半会儿你也想不清楚,先回去用晚膳吧。若你想明白了,觉得我这样的伴读你接受不了,大可以去禀明皇上将我遣走,我不会介意。”
永璂听见他劝慰的话,咬紧下唇,脚步不自觉的挪动,浑浑噩噩的被他拖回了阿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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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同一时间,乾隆和傅恒正在商议册立西藏女土司的细节问题。讨论告一段落后,傅恒暗暗打量帝王神色,估摸着他心情还好,大着胆子问:“皇上今儿大大打了五阿哥脸面,如此处置,是不是有些严重了?”
乾隆脸色一暗,唇抿成一线,“朕打的就是他的脸面。虽然这几年朕没有明旨下诏,册封他做太子,但也是全心全意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这朝中,明眼人多着呢,谁不知道永琪是隐形太子?原先朕看着他还好,但最近不知为何,行事越发不着调起来,朝中怨声载道,朕清楚的很。立储有利于朝局稳定,但所立非人又是另一码事!不见圣祖在世时,朝堂混乱不堪的样儿么?朕无论如何也不能重蹈覆辙。”
乾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寒光乍现,“是以,朕今日就一巴掌废了他隐形太子的位置,安安朝中老臣的心。今后几年,立储之事休要再提,朕自有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