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竟然听懂了,立刻沿着他一双长腿爬到肩头,稳稳坐着,一只手还小心翼翼地握住他脑后的发辫,免得掉下去。路人再次哗然,直说这猴子神了,之前百般驱使不动,现在竟能听懂人话,买回去好生调教,定然不亏云云。
关素衣看得目瞪口呆,少顷又低笑起来,笑罢心间隐痛。她完全看懂了忽纳尔,在不经意间,她早已被他敞开的心门吸纳进去,不由自主地解读着他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是恶鬼转世,不但克死母亲,还会克死妻儿,一旦妻子生产,自己的悲剧就会在他们身上重演,所以他疏远所有女人与孩子,偏偏又在心里渴望着。他渴望亲情、爱情,只因他以为自己永远都无法得到。
而他面对野兽的时候,目光就像注视着同类。这么多年过去,哪怕离开山林,他骨子里对兽类的归属感更要远超人类,他很难融入人群,却又不得不融入,能克制着心中的兽性走到现在,他十分不易,更十分了得。
关素衣忽然就想结束这个游戏,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与他打一声招呼,却见他脚步一拐,入了一间书肆。
由于科举在即,书肆偏厅备有许多条案,买不起书的寒门弟子可以边为店家抄书边复习功课,最后还能赚点银钱。外堂十分安静,无论谁走进来都会主动放缓脚步,压低音量,免得搅扰他人。
本打算主动表露身份的关素衣只得按捺下来,隔了一座书架偷偷观察忽纳尔的一举一动。他正取下博古架上的墨条,置于鼻端嗅闻,末了讶然道,“好臭!怎会如此恶臭?”
店家夺过磨条放回锦盒,斥道,“你这蛮人懂什么?墨条都是这个味儿,你若不买便不要随意乱动!哎,你怎么把猴子也带进来了?它若是在我店里四处乱跑,碰坏了东西,你赔得起吗?走走走,快出去!”
关素衣正欲上前解围,一名身穿翠绿襦裙,脸遮同色薄纱的女子斜插进来,轻声道,“店家,开门做生意便要迎客,哪能目别汇分,不近人情?蛮人怎么了?蛮人就不能读书习字?焉知皇上也是二十几岁才开始研习儒学,如今却已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学问本无分高低贵贱,只是俗人愚眉肉眼罢了。”
店家见她抬出皇上,而这人又是个九黎族人,观其气势像个军爷,连忙赔笑道,“徐二小姐说的是,小的狭隘,慢待了这位大爷。您要看什么请便。”
女子指了指小猴子,提点道,“它看着乖巧,发起狂来却也管不住,下回还是养在家里吧。”话落走到柜台,取出几卷书册,嗓音极为曼妙,“店家,你要的书已经抄好了,你查验查验,若是有不对的地方我拿回家重抄,必不叫你为难。”
“徐二小姐哪里的话!谁不知道您亲手抄写的书籍从未错漏,一手簪花小楷更是冠绝当世,多少人耗费重金订购您的手抄本,小的挑您的刺儿不等于鸡蛋里挑骨头嘛!”店家接过书册,双眼发光。
本打算走人的圣元帝闻听此言立即靠过去,往那摊开的书页里瞧。他想看看所谓的冠绝当世的字体究竟如何。关素衣也踱步过去,用眼角余光打量该女子。徐二小姐?不会是忽纳尔上辈子的皇后,徐广志的嫡次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