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袁氏

犁汉 痴人陈 2516 字 2个月前

共和三年,二月。汝南郡汝阳城。

这里是汝南袁氏的族望所在,百四十年的经营下,其地贤士大夫皆出袁氏门下。县内一应大繇役及丧,皆由袁氏主办。

袁氏自袁安时代以降,这汝阳城四万生民之生活就与袁氏紧密联系在一起。上至豪右、下至黎庶都知道,这里的权力中心从来不是县寺里的流官,而是城东的袁宅。

而且袁氏自袁安时期之后,就长期担任着汝阳城的大部分职位。上至功曹、下至各曹长皆是出自袁氏的族人或者门客。

所以县寺也是袁氏的。

在汝阳城的老百姓们,并不直呼袁氏,而是叫他们“仲氏”,也就是仅次于刘氏的意思。这个称呼里既包含着尊敬,也透露着畏惧。

但袁氏和汝阳人的关系却并不是简单的那种欺压和被欺压的关系。实际上,袁氏一直为汝阳人提供着社会福利和仕宦的机会。

一个生活在汝阳的年轻人,只要是认识字的,在他刚成年后就会被他的父亲带着去拜访城东的袁宅。

袁宅的大门是从不关闭的,任何想拜见袁氏族长的汝阳人都能入内。

袁氏也乐于帮助这些汝阳的年轻人,凡是来拜访的年轻人皆会受到他们的帮助。

你认识字,那你就能得到一份县里书佐的职位。你会算术,那就能去仓曹谋生;甚至你什么也不会,只有一份气力。那也可以当袁氏的庄园谋生。

寻常豪强和佃户是四主六佃。而袁氏却是三十税一。这种低程度的税收只有田土遍及汝阳的袁氏才能做到。

也正是靠着这样的恩惠,汝阳百姓皆能为袁氏效死,袁氏就是他们的父亲。

不过一个家族仅靠恩惠是维系不了这样的恩德的,它总会需要暴力来让人畏惧。

遍布在县寺的袁氏门生是一种,那藏在乡间被以兵法相部勒的部曲们也是一种。

这就是袁氏,天下仲姓的袁氏。

无论那京都的天如何变,这里始终如一。

……

此时在城东的袁宅内,袁绍正抚摸着面前的案几。

案几是檀香木做的,即便已经是百年前的古物,但因为其木特有的油性,整个案面依旧是光滑如新。

案几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就和袁家的家风一样,朴素干净。

袁绍手上摩挲着案几,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父亲袁逢的影子。

那时候,父亲袁逢就是坐在这案几前接待袁氏的门徒和宾客的。而彼时袁绍还是垂髫幼子,正帮着父亲给那些竹简信上着封泥。

袁绍至今还记得,他把竹简捆好后,糊上脏兮兮的泥团,然后再盖上父亲的私印,最后再放到火盆上烤。

整个夏天,袁绍就做这么一件事。不断封泥,不断火烤。

在弟弟袁术可以和县里的子弟们一起骑芒弄仗的时候,他却在火盆边忍着炙热做苦事。

那时候袁绍不怨,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庶出,天然就比弟弟要低贱。

所以他知道这是自己要干的。

而现在,袁绍不仅不怨,内心中更对父亲充满了感激。因为他知道父亲到底是留给了他什么样的一种财富。

因为他知道那每一封竹简的背后就是一份关系,一份交易。这里面可能就关涉到某个名门,又可能关涉着遥远京都的某次政斗。

正是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下,袁绍对于权力斗争的认识早早的走在了同龄人之前。

是啊,我那愚蠢的弟弟现在还在玩竹马打仗的儿戏呢。

而且不仅如此。因为总是袁绍在漆竹简,那些来拜访袁逢的人总能看见袁绍。久而久之,袁绍很自然就被当成了袁逢的代表。

一些乡里人如果找不到袁逢,甚至会直接找袁绍,让他代为传达。

就这样,袁绍的名气和威望就这样一点一滴增长起来了。他的手腕也越来越强,他知道了如何邀名,如何施恩,如何拉拢,以及更重要的何时消灭。

越来越娴熟的政治手艺使得他在汉室这个权力的游戏中,如鱼得水。

直到那一天,兄长袁基大婚,他们袁氏血撒金殿。

直到那个时候,袁绍才醒悟,原来手里的兵马才是这场权力游戏中真正的武器。

但袁绍醒悟的并不晚。

当他和弟弟袁术带着心腹家将们南奔的时候。

在尹阙关下,他和袁术面临着选择,到底是选择去南阳还是回汝阳。

当时的形势是,豫州刺史王允为人刚硬,一旦回汝阳势必要被其压制。而南阳却不同,当时南阳混乱,名义上的荆州牧刘表甚至不敢到州治汉寿,可谓黯弱无力。

弟弟袁术还是和之前那样简单。

他当先就说要去南阳,在他看来,南阳民口百万,据此郡能抵一州,远远比汝阳那几万人来得更有潜力。

甚至,袁术还难得尊称他为兄长,说兄在家,弟在外,正和礼。

对此袁绍没有拒绝,因为他就是想要回家乡。

幼时的记忆告诉他,汝阳到底有多重要。

于是,兄弟二人从尹阙关而别,各自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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