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此刻未被点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一口又一口棺材,散发出极为冰冷却无半点阴森意味的气息。
“不是轮回。”
白皇帝望向那些蜡烛,平静说道:“毕竟你着实不喜欢禅宗。”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鲜艳如血且野蛮生长的枫树上,眉头缓缓皱起,自言自语说道:“道法自然静待天光煎熬,还是早有所成等待一抹微光的出现?”
话中所言的每一句,都是他的不解。
转世看似是前世的一种延续,实则有着极大的不同,在因果上更是有着根本的区别。
顾濯的重活,就像是他并没有死在玄都之上,只不过是身负重伤后躲藏起来,以漫长岁月进行冬眠,从而让自己焕发出崭新的生机。
这是最为合理的解释,但白皇帝不认为这是事实,其中必然存在着他未曾发现的重要原因。
正是为此,他才要来到这座陈旧的坟墓。
白皇帝行至枫树前。
长洲书院那位院长曾经坐在树下死去。
从某种角度来看,站在这里似乎不太吉利。
这件事他再是清楚不过,但无所谓,他对自己有着无限的信心,又怎会惧怕这种过去?
白皇帝要做的事情十分简单。
炼化这座残破的道场。
不算荒人以无数鲜血祭炼得出的那个办法,正常情况下,修行者只有两条道路得以步入羽化之境。
其一是归一境时成就自身神通,再在得道境时成功炼成道场,以此作为基础不断精进磨炼自身,为千万年来无数人奉为正统之法。
其二则是借前人道场成就己身境界——此种方法最大的缺陷便在于永远不可能和前人站在同一个高度上,但无疑是要比第一个方法要容易上太多,而且更适合宗门作为传承。
——观主与百年前那位天道宗掌教真人,都是以第二种方法成为羽化中人。
白皇帝和白南明走的都是第一条路。
冬至那日,钟声响起以后,皇后向他求的则是第二条路。
大秦立世千年,白家的传承却是不止千年,他的确有办法满足皇后的请求。
但,皇后非他所爱。
对白皇帝来说,那不过是一块好用的有趣的抹布。
仅此而已。
这人世间真正有资格牵动他情绪,让他做出妥协与让步的人,早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冬末某天与他道别,远去不复还。
思虑至此,白皇帝心生倦意。
他伸手摘下一片如血般的枫叶,仿佛从叶脉中看到数年前的那道刀光,安静了会儿,说道:“那就这样吧。”
说完这四个字后,他开始正式炼化这座道场,寻找那个死而复生的秘密。
以及。
为皇后铺开那条登临羽化的道路。
……
……
云梦泽中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与白帝山上的变故如出一辙。
那位太监首领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他所担心的人正在做那般荒唐之事,因此他在再三思量过后,终究还是决定离开前去看守阵法材料,而非留在那片湖畔。
这让顾濯的计划得以顺利。
是的,就是顺利。
在他的推演计算中,根本没有想过让裴今歌先去走上一趟,把需要用到的材料尽数取来,而是从最开始就决定用最直接粗暴的办法补上阵法的缺口。
这世间所有用于修行的奇珍异宝,无论是产自荒原群山还是东海深处,乃至于埋葬在沙漠万丈之下,本质上都是相同的。
即,某些事物经过某种天地气息的漫长时间熏染后,从而具有与凡物不同的神异。
修行者可以借助这些事物,更为真切地感知到蕴藏在其中的某种道韵,为修行添柴。
对阵法而言,道法材料起到的同样也是与柴薪相似的作用。
阵法的维护与修缮,重点就在于如何更替其中的柴薪。
只要理解这一点,事情便能迎刃而解。
以顾濯在道法之上的造诣,完全可以唤出阵法所需要的那些气息,让一座阵法运转起来。
遗憾的是,现在的他偏偏是一个普通人。
于是顾濯唯有笨方法可用——以额外的阵法作为辅助,转化出白帝山大阵所需要的特殊天地元气。
他从余笙手中借来众生,在石屋外的地面上,画出数百上千道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