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话中有话,杨夫人神色一凛,将他拉到书房,见没有旁人了,这才板起脸训斥道:“你实在越来越不像样,那一位岂是你能说的?”
她在这个儿子面前一直有些自卑,觉得自己身份低,当年又将他舍了,本不愿在对方面前出现,以免阻了儿子的锦绣前程。谁料大义公主仁厚,在杨繁记事之后,就将他的身世一五一十说清。也不知杨繁究竟经历了怎样一番心里挣扎,才决定暗中认下这个母亲,嬉皮笑脸地去靠近杨夫人。即便如此,心中温暖的杨夫人对杨繁也一直保有距离。唯有在秦琬一家的事情上,才会把杨繁当做孙子一样地训。
杨繁自然知道,在生母心中,圣人就没有一处不好的。连带着圣人的儿女,那也个个龙章凤姿,尤其是刑国公,乃是杨繁同父异母的兄长。哪怕两人如今不同姓了,也该兄友弟恭,一片和乐。杨繁这般指桑骂槐,借着鹦鹉讽刺刑国公的做法,杨夫人当然看不过去,也怕他祸从口出。
正因为知道生母是唯一会关心他的人,杨繁才敢这样说,闻言就笑嘻嘻地搂着杨夫人的胳膊:“阿娘,您别生气,我这不是看不惯某人自以为智计百出,手到擒来嘛!实际上呢,若不是狐假虎威,这件事哪能成?”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指了指“上头”,其意如何,不言而喻。
杨夫人只好叹气。
儿子的心结,她不是不知道,但她这样身份的人,又能说什么呢?思来想去,也只能絮絮叨叨地劝道:“你现在富贵太甚,我虽不胜欢喜,却也有些担心。只盼你能早日成家,绵延子孙,说话做事也不要那么跳脱。”
说到这里,杨夫人虽有些担心,却又很是放心:“如今大义公主殿下已去,你的婚事唯有圣人才能做主。圣人日理万机,江山社稷,何等重要。你可万万不能因为太过急躁,反倒生出什么心思。”
杨繁本就觉得还没玩够,哪里会想成亲?但为了安抚母亲,他仍是笑道:“您说得是,圣人对咱们这些做臣子得一向体恤。今年春寒时间长,各部的炭都不够了,陛下便从宫中的份例匀了出来,谁不赞颂圣人仁德?更不要说四境,甚至整个大夏的流外官,都恨不得多给圣人磕几个头。”
圣人虽说只给四境的流外官发了俸禄,可谁不清楚,这只是暂时的。终有一日,整个大夏的流外官都能得俸?
真有门路的人,求个官身也就是了,反倒不会去做流外官。既辛苦,又没钱,只求熟悉门路,与上峰混个脸熟,将来有候补的一日。
在“士”的阶层里,这些人的生活反而是最难的——既要维持官身的体面,又要四时八节地给上峰送礼,同僚邻里的人情往来不能错过,偏偏家中又没有余钱。长安土地贵,铺子也贵,收成比不上送出的,还要雇一二仆人来维持脸面。故有个笑话,说这些流外官啊,夏天就把冬装拿去当,冬天就把夏装拿去当,才能勉强换点银钱,周转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