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既然多桑树,许多人家靠蚕丝交税,也就是说,女子不仅是家中重要的劳动力,如果当家的男人没一门手艺的话,她们赚得指不定比男人还多。
“此计虽好,却需防着经手此事的人作孽,将田地与泽地明码标价,压榨本就没有多少钱财的流民。”卫拓缓缓道,“就怕这些流民被强制迁移后,不愿呆在水乡,宁愿转投佛寺。”
听见“佛寺”二字,在场的人都露出一丝不满。
“佛”之一字,往往是和“胡”联系起来的,汉人崇道,胡人崇佛,本是常态。但佛教传入中原后,逐渐改变的教义令饱受痛苦的百姓得以接受,明明自己都快活不下去,还拿血汗钱去供养那群不事生产的僧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非但剔去发丝,还要再头上烙几个印子,本就让这些饱读诗书的人无法接受。更莫要说佛寺往往不事生产,只靠信众的供奉过日子,略差一些的佛寺倒也罢了,昔日先帝攻占江南的时候,建康城外最大的佛寺,以铜铸殿,佛像纯金。先帝派兵捣毁,兵卒被其气象所慑,竟不敢上前,信众哭天抢地,诅咒他们会有报应。最后是先帝亲自动手,将这座佛寺给拆了,略一计算,才发现该佛寺储存的财富比得上当时南朝三十年的税收,占据了万顷土地,光是武僧就蓄养了上千。更莫要说该佛寺中地位略高的僧人,娇妻美妾,仆从如云,看中了哪家美女就破家灭门,将之抢来,过得比达官贵人都自在,都肆无忌惮。
虽说先帝对佛、道别无二致,统统不信,但他们这些权力中心的人都清楚,因为这段经历的缘故,比起佛教,先帝对道教的容忍度明显高一些。譬如秦恪,他说他崇道,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顶多临终的时候叮嘱一句,你千万信什么神仙方术,金丹秘法。如果秦恪信得是佛,你看先帝会不会把长子的皮扒下来,让他长一长记性?
“江南的佛教……”裴熙冷冷一笑,意味深长,心里盘算着怎么将他们给拆下一层,秦琬却有点失望,“取舍之道,由不得百姓?”
穆淼对秦琬的性子还不是很熟,卫拓却明白,秦琬的想法,出发点是好的——她虽是天潢贵胄,对百姓却有种难得的尊重和怜悯,纵然大局面上不能令对方随心所欲,却想在小的范围内,尽可能地补偿一些。哪怕这份补偿仅仅是给予对方一些选择,谈不上多优厚,到底是一份心意,未来如何,全看你们怎么抉择。问题是,那些以捞钱为己任的官员,不会错过任何一个雁过拔毛的机会。
若朝廷真下达这样的政策,明明是仁政,是好事,对那些地方官来说,却无疑是有一次发横财的机会。他们不会在乎这些隐户、流民是多么的可怜,只会眯着精明的小眼睛,装出一副大义凛然,忠心为公的样子,从本就瘦骨嶙峋的流民身上,再刮出一层血肉来。
这是年轻君主的通病,太想要好了,却没有经验,好好的命令下达,巨额钱财下发,却架不住层层拦着的手,原本的好事也成了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