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太祖徐然早就提过这件事,穆淼出身勋贵不知道而已,裴家祠堂里供奉着一份手记,正是先祖聆听徐然的教诲,编纂而成的。”裴熙不以为然地说,“徐然对江南十分看重,若非他一力派人去江南垦荒,也没有今日的鱼米之乡。他本想在江南开凿一条运河,但他是窃国之人,地位不稳,当时豪强的势力又很大,刘氏皇族的动静也不小。与其花费巨额人力物力在江南上,还不如经略好关中关东,所以他才优先修葺通济渠和山阳渎。”
秦琬听了,不由担心:“徐然早就提过?”
“放心,应该没别家知道,哦,不对,容修可能有点了解。”裴熙摆了摆手,兴致缺缺地说,“裴家先祖当时是跟着徐然的,徐然生性谨慎,厌恶大排场,并不喜欢前呼后拥,更不喜欢有人盯着自己,容不下身边有太多外人。哪怕有,他随口一提,也只有先祖这样谨慎的性子会只字不漏地记下来,秘密供奉在祠堂里。若不是我小时候经常被罚跪祠堂,将它翻了出来,只怕是历代族长才知晓这一秘密。不过他确实很了不起,当时大家都是用木炭,很少用石炭的,偏偏他大力推广石炭,还将石炭划为官营。又勒令各地不准滥砍滥伐,说是树木不易,成材更难。若没这一桩,就凭关中、河洛的人口,粮食未必有今日充足。”
这便是世家底蕴了,很多事情,他们不说、不做,不代表他们不知道。就像林木伐多了会影响土地肥沃一般,若非夏太祖也是世家出身,徐然又曾三令五申过,他们岂会知道这一点?
秦琬之所以斟酌江南运河与东南运路的前后,归根到底,还是关中粮食充足。哪怕洛阳的粮食运过来损耗颇大,供应也是能跟得上的。若是关中粮食不足,自然闲话少提,先开运路——总不能跑去洛阳办公吧?虽说洛阳是东都,但一来一去,劳民伤财不说,想两边都控制的结果,只能是两边都被人钻了空子。
正当秦琬思考着石炭与木炭一事的时候,裴熙又来了一句:“你当卫拓不知道这些?他肯定也猜到了,否则他干嘛娶那么个填房?他不像我,天文地理水利星象样样皆通,只能寻个水利能手,搭上几分关系了。”
秦琬原本满腔感动,满腹忧思,听见裴熙自夸之余还要酸溜溜地贬低一下卫拓,积压在心头的阴霾登时烟消云散:“你就别埋汰卫拓了,听上去假不假啊!”
卫拓那种人,顶多是扫一眼填房人选的名单,发现温省不错,大商贾之家出身,对水利颇有些了解,才勾了温大娘子做填房,看看以后能不能用得上。断不可能是他想琢磨水利了,刚好填房差个人选,才选的对方。
一想到这里,秦琬也觉得自己实在短缺了太多,之前在那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上浪费了太多的光阴——若非圣人拿奏疏给她看,她岂会知道百姓弃田而逃的事情这般严重?水利、漕运,更是之前虽然想过,但不知从哪下手的。
她的沮丧不过片刻,旋即就振作了起来,问:“我记得你是外出游历过的,可否有什么稀奇事?”
裴熙睨了她一眼,说:“有啊!孩子和女子,只要敢单身在外头走,就有人贩子来抓。路人管都不会去管,管了他们就说抓奴婢回去。青壮的男子也不是那么安全的,遇上世家的捕奴队,掳走去垦荒田的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