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公主的兴风作浪,让秦桢无法体会“父亲”一词的真正含义,但……哪怕寄人篱下,心境落差,圣人对她的好却是真的。对秦桢来说,二叔和父亲,当真不差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圣人,不,二叔,他竟然老了。
酸涩涌上秦桢的心头,她忘情之下,失了分寸,脱口而出:“二叔,你——”话到嘴边,生生改口,哽咽道,“您瘦了。”
“二叔……”圣人怜爱地望着侄女的面庞,叹道,“时至今日,也只有你还记得,我是你的二叔。”
秦桢的泪水怎么也克制不住,如珠子般滚落。
九堂弟,你怎么就这么傻,别人说天家无父子,你就真的信了么?这些年来,二叔可曾真正打压过你,可曾真正忌讳过你,可能真正斩除过你的臂膀?你们都觉得,要先君臣,再父子。或许很多皇帝都是这样,但二叔他,真的不一样啊!
圣人见状,摇了摇头,无奈道:“已经做阿婆的人了,居然还是这么傻。”说到这里,他的心又抽痛起来,“若祚儿如你一般,一直……该有多好啊!他不听我的,我管不了他,本想刺激他上进,谁料……他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啊!”
太子是穆皇后中年所生,体质极弱,圣人唯恐嫡子养不活,连大名都不敢给他起,更不要说对他严厉管教。待太子十岁,承载得起福分了,圣人立刻立他为太子,赐名为“祚”。
国祚绵延,可见厚爱之深。
只可惜,由于圣人和穆皇后一贯的溺爱,太子性格已成,十分难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圣人……早有预感,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桢已猜到了圣人的意思。
太子虽是谋逆,圣人却并不想对外公布这一事实,只想说太子暴病而亡。如此一来,太子仍旧是太子,穆皇后仍旧是穆皇后,清清白白,名誉无损,他们一家三口百年之后,还能在地下重逢。但朝臣不会肯,诸王更不会肯,这些人无一不想给太子的罪行盖棺定论,若能将穆家一网打尽更好。这样一来,无论谁继位,都不会在太子,尤其是太子是否后继有人的问题上留下什么后患。
就连圣人自己,态度都不是很坚定吧?毕竟,太子逼宫,板上钉钉。
“一年前,侄女为盈儿定制衣衫,送来的成衣中,却混进了一条衣带。”秦桢将一条描金绘凤,华丽无比的衣带取出,恭恭敬敬地呈到桌上,淡淡道,“从那之后,侄女进出府邸,总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园子中也遭了好几次贼。”
圣人知秦桢不会无的放矢,将裁剪好的衣带取来,一摊开,看见字体的那一刻,竟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恪,恪儿?”
秦恪和裴熙都写得一手好字,前者委婉含蓄,后者奇崛雄健,乃是旁人怎么模仿都模仿不回来的,故圣人完全没想过这封信造假的可能,直接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脸色已变得铁青。
他未曾想到,自己的长子竟在三年前就遭到了刺杀,偏偏那时候,恪儿媳妇还有了身孕。他更没有想到,凭裴熙之能,送到长安的奏折和不知是否送到洛阳裴氏的信,居然也渺无音讯。
两年半的时光,近千个日夜,长子是用什么心情在等待,等待他这个父亲的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