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归程崩溃得千疮百孔,可偏偏无法言语无法活动,他的内心天崩地裂,惊涛骇浪席卷,倾倒的大山和沙石相撞,可世界只留下不急不缓的雨声。
“嗵”,有什么东西从宋归程身体里掉出来,他没低头,却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红色肉块咕噜咕噜一路滚到裴霜尽耳边,也滚到他的视线内,在朦胧的目光中奄奄一息地跳动。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心脏。
当疼痛化为实质,心脏也无法承受它的重量。
没有心脏的人还能活吗?
宋归程不知道,他只感到寒冷,磅礴的寒意浩浩荡荡、铺天盖地席卷这小小的方寸世界。
寒意从脚踝爬上背脊,又伸出双手蒙住他的眼睛,把神经纤维一根根冰封进令世界黯淡的极寒。
宋归程仿佛回到了生命的最开始,变成最初胎死腹中的那个婴儿。
窗外的雨声终于停息了。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世界开始泛白,久到身体在寒冷中失去知觉,宋归程终于感到自己痊愈了,眼睛恢复清明,四肢灵活柔软,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流淌。
他慢慢从地上跪起来,赤身裸体,肤色透明犹如阳光下的白雪,满头长发散落,宋归程有些茫然地执起一缕,凑近眼前——白发。
白发?
窗外刺目的白光令他恍惚,他转过头去,鹅毛大雪正漫天飘落。
“下雪了。”
宋归程缓慢地膝行向前,他和裴霜尽之间仅有几步之遥,却是他走过最长的道路。
“你看,下雪了……”
他拉过裴霜尽的手,想把他拉起来,却碰到他横亘在手腕上的伤口,皮肉翻飞,深可见骨,血液从这里流尽。
难怪这怪物的核心那么容易就被找到,难怪这怪物最后那么容易就被击溃……
神明的血,足以灼烧世间污秽的一切。哪怕裴霜尽只是一缕神魂,对于浊污来说也如耀眼之光,所及之处,无不退散。加上宋归程本身的力量加持,才让这场危机平安度过。
可裴霜尽现在只是凡人之躯,这种放血的方式无异于自毁。
他永远闭上了眼睛。
裴霜尽全身都被血液包裹,仿若蛛丝缠绕的待破之茧,在腾飞的前一刻挣扎死去。
宋归程俯身去擦他脸上的血,那张脸血色尽失,冰冷非常。
“你没有死对不对?这只是你的一个分身。”
宋归程两只手上沾满裴霜尽的血,掌纹里涌动的鲜红犹如灼热的岩浆,一遍遍滚过他心里的伤口。
“怪我,如果我再快一点就好了,你就不着急来找我了,都是我不好,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我怎么会想不到你担心我。”
说完,他自嘲一笑:“可如果没有你放血的决绝,想必我也被那些触手吞没了吧。”
那股强大的力量,纠缠、湿滑、黏腻,带着熟悉的味道,之前两人狂奔向电梯时已经袭击过他们一次,宋归程几乎可以笃定背后之人是谁。
他后悔道:“我不应该把你卷进来,至少在这个世界,你不是神,可以享受平凡但又顺遂的一生,是我毁了你的安稳生活。”
裴霜尽手腕上的伤口昭示着他死前的痛苦和绝望,宋归程久久凝视着,浅棕色的眼眸溢满苦涩晦暗。
良久,俯身,犹如一个教徒跪拜他的信仰一般,虔诚地轻吻了一下。
随着一吻落下,无数浅粉色的光点从裴霜尽身上逸散出来,在宋归程身边停留一瞬,又飞快地消散,裴霜尽的身体开始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