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要不是因为醍醐家得罪不起,他根本就不会听这个小朋友乱弹琴。
千临涯叹了一口气,拉他坐下来,打算跟他从头到尾,好好谈一下茶碗该怎么烧。
伊势邦夫耐着性子坐下,听他以“茶碗是干什么的?喝茶用的”为开头,整整讲了两个小时。
最开始,他是带着无聊、无趣、抗拒的心情听他讲的。
但在听的过程中,他逐渐产生了“原来还能这么理解?是我之前弄错了吗”的想法。
接着,少年又谈到美浓烧、濑户烧、备前烧、信乐烧等等的前世今生,相爱相杀,期间还穿插其他技法的烧制诀窍,听得伊势邦夫一愣一愣的。
到了最后,伊势邦夫发现,自己逐渐和这位年轻的宗千家家元,思维到了一个频道上。
他逐渐发现,这位千老师的审美品位,好像已经超越了凡俗,超越了这整个时代,超越了整个茶道界。
他所有看似荒诞不经的描述,其实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字的音调,就蕴含着微言大义,是铸就完美茶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于他来说,碗虽然是碗,但它经历了不是碗,接着还是碗的这样一个崎岖历程,在走到终点后,终点那头还有无限遥远的路可以走。
就好像踏破了一个关口,却发现大海无涯一般。
伊势邦夫本以为,自己的技艺已经圆满,但这次和千临涯的交谈,让他彻底意识到了自己在烧陶上还是一个学徒。
最后,千临涯说:“所以,就这样,半天之内,再烧5枚黄濑户茶碗。”
“等等等等,”伊势邦夫拦住他,“您说错了吧?为什么又成了烧黄濑户了?我可是备前烧的!”
“正是因为你是备前烧的,所以你现在已经陷入了知见障了!”千临涯不客气的说,“你觉得你懂了,其实你还有不懂的地方,但因为你太懂了,反而不容易发现自己不懂,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最后做出来的东西,就体现你完全不懂!”
伊势邦夫还是不太懂:“那如果是要做黄濑户,找黄濑户的不是更加……我不太擅长黄濑户。”
千临涯摇了摇头:“要的就是你这种不擅长,不擅长却努力去做,越是努力,其中凝结的心血就越是宝贵。”
他拍了拍伊势邦夫的肩膀:“相信我,你会重新喜欢上烧陶,未来的你,会感谢现在努力的你自己。”
然后,伊势邦夫又烧出了5枚黄濑户,因为太丑,被千临涯全砸了。
……
除了对茶室的建造者、茶具的制造者们进行无底线的压榨和折磨外,他还在折磨着各路参与人员。
壁龛书法的书写、花卉的选用、新礼扇的制作、和服的定制、香炉香薰的采购……但凡茶室需要构建的地方,他都亲力亲为,并且把参与者喷了个遍。
久而久之,在茶会筹办人员中间,千临涯流传出了一个外号:“无法拒绝的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