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想了好一会儿决定先按兵不动。当隔壁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甚至传来开门声时,她忙起身来到门边,稍稍将房门打开一道缝。
有个人已经从她面前走了过去,那毫无疑问是个男人,穿着灰扑扑的衣裳,头上戴着个帷帽,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若看他的手,却觉得白皙而年轻,想来绝不是什么体力劳动者。
蒋碧涵这样的大家闺秀,找的情郎,想来也不可能是什么莽夫。
陈慧继续等了没一会儿,蒋碧涵和紫玉也走了出来,陈慧忙将门缝都关上,不过那主仆二人并没有说什么,一路沉默远去。
陈慧回到桌旁,等了会儿确信蒋碧涵二人已经离开,这才让小笤把小五和小六二人叫来吃饭,顺便让小二把已经冷掉的菜都热一热。
三人都回来后,小二拿去热的菜也很快上了,动筷子之前,小六问道:“陈姑娘,您这是发现什么了么?”
陈慧叹了口气道:“没有,蒋姑娘就是吃了顿饭。”
小六犹豫了会儿,却终究没再多问,低头大口吃菜。
陈慧托腮想着这事究竟该怎么做。直接去跟李有得说不太好,她怕紫玉真会破罐破摔,把当日的事说出来。她倒没有那么怕李有得知道那么多人都看到间接接触他的那啥后会惩罚她还是怎样,她如今只是怕他难过,不想让他知道那些事,他会气疯的吧……
思考了半天,她决定回去后先找蒋碧涵探探底。
下午再逛了会儿,陈慧才回了李府。李有得今日自然不会回来,她回去后径直去了倚竹轩,经清淑通报后,她便走了进去。
“蒋姑娘,我们也好些日子未见了,我想与你说几句体己话。”陈慧笑了笑。
蒋碧涵一愣,自然明白陈慧的意思,她看了身边站着的面色不善的紫玉一眼,收回视线淡淡道:“你们都先出去。”
因为有陈慧在的缘故,紫玉即便心里并不乐意,却还是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陈慧道:“蒋姑娘,你知道我一向最喜欢开门见山。上午的事,我已经看到了。”她顿了顿,笑道,“这次是真看到了。”
蒋碧涵蓦地抬头看着陈慧,眼底盛满惊慌。
“那人穿着灰色的衣裳,带着帷帽。”陈慧继续道,以证明自己真不是故意在诈她。
蒋碧涵双眼微瞪,咬紧下唇,不知所措地看着陈慧。
陈慧叹了口气继续道:“紫玉便是拿这件事威胁你,好让你将她收入倚竹轩?”
“你怎么知道……”蒋碧涵终于开了口,她怔怔看着陈慧,眼眶渐渐泛了红,眼底闪烁着潮湿之意,只见她突然从位子上站起来,跪在了陈慧面前。
陈慧吓了一跳,慌忙去扶她,可蒋碧涵看着娇弱,但当她坚决地跪下时,陈慧还真没能把她拉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陈慧小声急道,“我又不是要跟紫玉一样拿此事要挟你,你何必如此?快起来!”
蒋碧涵却不肯起,她哽咽道:“陈姑娘,求你千万不要跟李公公说……求你了!”
她从前还只是害怕哪一天陈慧娘会让李公公赶走她,可如今,她怕的却是李公公知道她不守妇道后赶走她……不,或许比那更惨!然而,她唯一能恳求指望的,便是她先前视作敌人的陈慧娘。她也不想那么做,可她已没有任何办法。
“我不会说的,我保证。”陈慧赶紧说道,“我要是想说,何必来找你?早跟李公公说去了。”
陈慧的话说服了蒋碧涵,她也想明白了。午间陈姑娘是在的,她若想取信李公公,早带着人捉个现行了,那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蒋碧涵心中的惊慌稍微轻了些,自然就被陈慧扶了起来,只不过腿还有些软。
陈慧将她安置在凳子上,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说:“蒋姑娘,我是想着……若你有了心上人,说不定可以想想办法,求公公成全你。”
蒋碧涵一愣,怔怔摇头:“不可能的。李公公若知道我做了什么,必定不会放过我的!”
“我觉得你是把李公公想得太坏了,他一直对你不错,不会因此事而太过苛责你的。”陈慧道。
蒋碧涵垂下视线,半晌才幽幽道:“陈姑娘,你可知道小七小八去了哪里?”
陈慧一愣。
菊院里有阿大阿二,小五小六,小九,小三小四在倚竹轩,确实缺了两人。她先前虽然有些好奇,但并没有真去问过。
“他们去了哪里?”陈慧道。
蒋碧涵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他们被李公公打死了。”
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陈慧的意料,想来,也就那些原因了。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话,说“蒋姑娘,你在李公公心里跟他们不一样”么?她说不出口。
蒋碧涵却继续道:“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李公公是因为他们在背后说了我的坏话而被他让人打死的。”
久远的记忆忽然涌上脑海,陈慧记得自己确实听小笤说过此事。因此那时候她不但对李有得,对蒋碧涵也很忌惮。可后来想想,自从她来之后,李府就没再出过死人的事了,那徐婆子是因为胳膊肘往外拐又信口污蔑她才被李有得狠狠打了一顿,却还留了她一条命的。如此一来,过去的死人事件,仿佛成了个都市传说,而事实上,此事居然还另有隐情么?
“那事实呢?”陈慧心生好奇,忙追问道。
蒋碧涵深吸了口气道:“当时我让他们替我去打听我幼弟的消息……”
陈慧都不知道蒋碧涵还有个弟弟,刚想问,却又觉得不妥,便顿了下。
蒋碧涵却哭了起来:“就因为他们告诉了我,我幼弟已经病死,他们才会被活活打死的!而那事,我知道时已经过了大半年了,李公公始终瞒着不让我知道!”
陈慧看她哭泣,只是默默递出了一条帕子。
李有得瞒着蒋碧涵她幼弟的事,是不是因为怕她太伤心呢?毕竟她已经没入教坊司,本身前途黑暗,幼弟又病逝,怎么承受得了那接连不断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