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洄年突然想起来其实也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过陆早早了,班级里的同学说她大概率又偷懒不想来上学,反正老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她成绩那么差,来不来上课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现在想想,陆早早应该是生病了,因为直到走出去了一段路,谢洄年仍旧看到她用手握成拳虚虚掩盖在嘴唇边,胸腔不断起伏地在接连咳嗽,整张脸不知道是因为外面的冷空气还是因为咳嗽的原因,有些发闷的潮红。

然后她越走越远,直到在谢洄年的视线里逐渐变成一个黑色的圆点然后消失不见。

谢洄年在外面漫步目的地闲逛了一圈,最后见到陆早早是在花园的生态鱼池旁边看见陆早早的,她就蹲在那里看成群的鱼群游来游去,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影在夜色看起来十分削瘦,有时候会伸出手在水面上碰触几下,带起来一圈微小涟漪和漾开的水波。

谢洄年本来想走上前跟她说几句话,可是有一个男孩抢先一步,跟着陆早早并排蹲下来。

陆早早应该是十分惊讶,手撑着地面往后退了几步,又因为是蹲着,仓促急切之中差点没往后栽倒,被那位长相清隽俊美的男孩子眼疾手快地扶住。

他轻轻笑起来,嘴角边有一个很浅的褶皱,不是酒窝也不是梨涡,但总之使得这样的笑容十分和善,然后他说:“你别害怕,我只是太无聊了,看你在这里盯着这群鱼专注地看了好久了,想问你是对它们很感兴趣么?”

陆早早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只是说:“只是有一点。”

虽然说只是有一点,但每当那个男孩指着游弋的鱼询问陆早早这是什么的时候,陆早早总能说出它们的名称、种类、特点,生活习性,听得出来十分了解,甚至连有些人家养什么种类的鱼、养殖的数目都能说出各种理由来。

看对方听得认真,陆早早顺便说了一下,“养鱼最好养单不养双,单为阳,双为阴,所以养单数鱼被认为有旺财之意。如果是单缸鱼,最吉祥的是九条,因为九九归一,万事可顺意。”

那男孩点点头,然后头稍微转了个角度,看向陆早早,“好像是这样,中国人确实比较注重和讲究风水、数字谐音象征寓意之类的东西,你很厉害,这都知道。”

陆早早飞速朝对方摆了摆手,大概是很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有些慌张和尴尬地否认了,“不是不是,我只是没事的事情喜欢看一些没有用的闲书,没有很厉害,我是个普通到有些糟糕的人。”

“就算没有‘很’厉害,那也算有些厉害了。”那男孩又温柔地笑了笑,“普通人有什么不好,不要那么快地否定自己,没有人生来就是了解和掌控一切的。”

陆早早低下头,看着被灯光渲染的鱼池水面半晌,才很小声又格外诚恳地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今天跟你说话聊天让我很开心,是我该谢谢你。”

说着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来,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陆早早不明所以也跟着他站起身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那男孩子见状,爽朗地笑出了声,握了握陆早早的手,几秒之后止住笑声,“很高兴见到你,今晚总算不那么无聊乏味,日后有缘再见。”

陆早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吗?”

虽然不知道陆早早是哪个学校的,那男孩还是笃定地摇摇头,有些好笑地解释,“大概率不是哦,加拿大圣诞节,学校放了挺长时间的假,我就临时回来了一趟,明天下午的航班。”他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在陆早早面前比划出走路的姿势,“即将远行。”

原来是这样,陆早早了然,真挚地说:“祝你一帆风顺,有缘再见。”

那男孩子看着陆早早的眼睛,顿了几秒后突然说:“生活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我从来不信这个。我只信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祝你也祝我。拜拜。”

当时的陆早早其实还不太懂这句话的含义,她也是过了很多年想起来这番话,才逐渐理解的,人生不是如履平地一帆风顺地活着,是咬着牙乘风破浪的历程。

谢洄年就站在离他们几米处的地方,看完了他们聊天说话的全过程,自然而然地当了一个旁观者。

那男孩走之后,陆早早又开始蹲下去看那群游动的鱼,刚才两个人的愉快交谈似乎只是一个梦幻般的小插曲,陆早早再次回归到一个人的寂静之中,仿佛已经很习惯这样,她的脸上没有失望和遗憾,只有平和的安宁。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早早才站起身,开始到花园里散步,月光像是一层迷蒙的轻纱一样照在地面上,把一切都渲染上一层温柔的华光。

陆早早走得很慢很慢,应该是在欣赏这些花,偶尔也会伸出手扫一扫花朵上面凝垂的水珠,轻轻抚摸这些花朵的花瓣和叶脉,像是抚摸什么很脆弱娇嫩的艺术品,就像对待那只可怜的小猫一样,陆早早对一切喜欢珍惜的东西一视同仁。

陆早早总是对别人不在乎的东西倍加上心,这些在别人眼里司空见惯的东西,或许也是陆早早早已经司空见惯的东西,毕竟是陆家,要什么没有,有什么也都不稀奇,可是陆早早还总是一副很好奇的模样,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耐心耗费在这些东西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