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罗兰骑士大会之时，叶芝就从圣女贞德的随从骑士后裔，歌琳娜·德伦克的口中，了解到了有关凯尔娅身世的线索。

有很大的可能性，凯尔娅的前世就是贞德，而贞德头颅的下落，就在这座无底地坑。

虽然进入地坑的目的，是为了追杀瘟疫骑士，但眼下一时间找不到方向，叶芝便决定从贞德头颅入手，道：

“凯尔娅，你能感知得到你头颅的方位吗？”

“是的，主人，就在我为您指引的方向……”

凯尔娅的心灵感应响起，与此同时，在叶芝的视野当中，出现一条淡蓝色的光芒，通往这迷宫一般地坑的一条隧道。

“我就喜欢自动寻路。”叶芝惊叹道，“简直是我这路痴党的福音！”

几乎任何游戏，叶芝都会将迷宫里的宝箱开个精光，不是因为想要全收集，纯粹是在迷宫里瞎逛悠找不到路而已……

循着凯尔娅的指引，叶芝、格蕾、希露德三人朝着一条隧道进发。与外界那腐烂恶臭的空气不同，这条隧道干净得很，并且能感觉到隧道尽头气流的涌动。

“叶芝，到这里就没有蝗虫了诶。”格蕾说道。

“当心，越是安静越说明有问题。”叶芝心说，等下突然出现一个等屏幕宽血条的BOSS自己也不会意外。

希露德道：“前面…有光。”

前方出现一点光亮，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

这这是一座大到难以想象的墓地。一口口漆黑的棺材静静的躺在墓穴上没有掩埋，飘逸在墓地中的蓝色磷火不断徘徊着。

叶芝伸出手指，引来一朵蓝色火苗，发现这是一种罕见的火元素，只会出现在死亡气息浓郁的地带，为巫妖与死灵法师所青睐。

格蕾挠了挠头：“这么多的棺材，哪个才是装凯尔娅脑袋的那一个？”

叶芝也有些举棋不定，叹了口气：“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希露德冷静道：“不如将这些棺材全部打开……以我们三人的实力，不消半个小时就能完成。”

叶芝与格蕾面面相觑。

这好像，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正当叶芝跃跃欲试之时，墓穴深处，传来沙哑的咳嗽声。

“这里……很久没来客人了。”

一口黑棺突然被推开，从中露出一只干瘪的手掌，攀在棺材边沿，颤巍巍地支撑起自己的身躯。尔后，声音的主人费力地爬了起来，平静注视着叶芝等人。

那是一张怎样丑恶的面容？

叶芝心性过人，也不由浑身炸起汗毛，头皮发麻的同时，脊背涌起深深的恶寒。

格蕾吓了一跳，缩在叶芝背后，紧紧攥住他的手：“叶芝，僵、僵尸！”

说是僵尸，似乎有些太抬举对方了，这简直是比僵尸还要恶心百倍的存在。

叶芝面色如常，将希露德护在身前，审问道：“你是人是鬼？快点自报家门！”

声音的主人只有一张苍白皮肤的面容，面容上没有五官，并且不断扭曲着，仿佛是变化的马赛克，令人目眩，几欲作呕。他的身躯上遍布着病态的赘生物，甚至有菌类在他的皮肤扎根，在他的脚底还伸出几根阴影触须，在墙壁上不停蠕动着。

“我吗？呵呵，你问我的名字……”

僵尸咯咯发笑，沙哑的笑容引得墓穴里的蓝色火焰一阵摇晃。

“让我想想……噢，对了，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有名字的……别人都叫我……”

“亚巴顿。”

墓室里霎时间陷入安静。

叶芝眼底闪过惊异，抿了下嘴，但却没有做声，只是直直盯着他看。

“你好像很惊讶？”亚巴顿问。

“你能看得见我？”叶芝反问。

“我没有眼睛，但听得见你呼吸的紊乱，闻得见你毛孔里的恐惧。”亚巴顿沙哑地笑道，“可能是我现在的模样有些可怕吧，要知道，很久很久之前，我也是天使来着……”

叶芝的确很惊讶。

他没想过，被冠以“死之暗天使”、“无底坑的使者”的亚巴顿，竟是这般不神不鬼的模样。

游戏中，亚巴顿以黑山羊的形态出现，那大概率是他的第二阶段……之前叶芝还想过拿黑山羊泡酒，可看到对方既有神智又这般怪诞，叶芝顿时丧失了所有胃口。

“无底地坑很久很久没来客人了，直到最近一阵子才热闹起来，对我来说也是过节一般，值得庆贺的日子……”

亚巴顿佝偻着脊背，从他的棺材里掏出一盏提灯，那微弱的蓝光照得整座墓地分外森然可怖，为他的声音平添一分金属质感。

“我很久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了…你们…愿不愿意…听我讲些故事？”

亚巴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与请求。

格蕾与希露德彼此对视，尔后将征询的目光看向叶芝。

叶芝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太好了。”叶芝竟然从那张面目难辨的脸庞上分辨出了喜悦，只见他轻轻晃了晃提灯，“你们随便找一张棺材坐吧…我的故事很短，不会浪费你们太长时间。”

叶芝嘴角一扯，心说找一张棺材坐？这也太不吉利了。

余光一瞥，发现格蕾已经坐上了一口棺材，像拍小板凳一般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叶芝，坐我这里！”

希露德脸色僵硬，低声道：“我站着便好。”

叶芝点头，与希露德同样的选择。

格蕾见两人都不坐，便又从棺材上跳了起来，突然脸色狂变，拽着叶芝的手，惊恐道：“叶芝，我刚才，刚才看见那口棺材盖动了一下！”

“小姑娘，不要惊慌，刚才不过是那口棺材的主人发话了。”

亚巴顿道：“他说，他不介意你再多坐一会儿，就当是歇歇脚。”

格蕾：“才不要！”

叶芝若有所思，想起亚巴顿执掌的权柄当中，还包含一项“墓地”。

环顾四周的场景，叶芝推测，亚巴顿就是这一大型墓室的主人，就是不知道，这座墓室里究竟都长眠着怎样的人物……

“我看得出来，你身上有很多种神祇的赐福。”

亚巴顿直视着叶芝，声音里的寒意一闪而逝：“放在以前，我一定会让你长眠在这里……”

他很快又换了开玩笑的语气：“但是现在，我发现，什么天使什么恶魔，其实都是一样的……只有死亡是一样的平等，任何生命都逃不开死亡的命运，就连上帝也一样。”

叶芝愕然，没想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语，会从一名曾经的天使口中讲出。

亚巴顿显然明白叶芝为何震惊，平静的讲述道：

“我之前说过，我曾是天使……后来，我接过看管无底地坑的使命，来到了这里。”

“无底地坑，距离地狱实在太近，对于天使而说，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都痛苦万分。”亚巴顿苦笑地道，“但我却很高兴，因为我觉得我在坚持一项伟大的事业，我为天界看管住了地狱的大门……”

“但是。”

亚巴顿声音颤抖，伸出干枯的手，触碰着自己的面容。

“我没想到的是，我不仅仅被人遗忘，还被天界当做恶魔来对待……”

亚巴顿悲怆地道：“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一条看门犬，因为靠近深渊太久，自身也成为深渊，已经丧失回归天界的资格，只能永远待在这不见天地的地坑当中……”

叶芝默然，心底做总结道。

因为地狱的影响，看守地狱大门的天使亚巴顿，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但天界却忘记了他的付出，将他一并当做恶魔来对待。

眼下，天界已经不再需要亚巴顿继续看门，地狱也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他是一个同时被双方厌弃的失乡者，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只能守在这方墓地。

“你们可能会好奇，这座墓地里沉睡的都是些什么人……”亚巴顿的笑容很是勉强，“我来告诉你们吧……这些都是教廷册封的圣人……”

“圣人之所以是圣人，是因为他们的品格出众，灵魂坚韧，尸首用来镇压地狱再合适不过。”

亚巴顿的手指轻轻拂过一口黑棺，声音里带有一丝同情。

“他们做着能够上天堂的梦，然而死后却被用来填了沟壑……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做值不值得，但其中一些人可能即便知道是这样的后果，也不会后悔……”

“为什么不后悔？”格蕾忍不住道，“明明错的是那些把你们当成工具，高高在上的存在，为什么不反抗，而要将一切背负在自己身上？”

“因为……镇守地狱，的确是有必要的。”

亚巴顿的声音逐渐恢复了平静，语气里带有经历一切后的深沉。

“我绝望过，后悔过，诅咒过，曾发誓要让那些天使付出代价，但是，我已经问过了我的内心……”

“我的内心，它告诉我——”

“我不能眼睁睁放任地狱之门开启，不能放任生灵涂炭，所以要一直坚守在这里。”

亚巴顿冷冷地道：“哪怕要我变成恶魔，我也在所不惜。”

静。

墓室里，静的可怕。

叶芝三人一时间说不出话，面对亚巴顿这执拗的价值观，无法做出评价。

他人的理念又怎是可以轻易置喙的呢？

叶芝欲言又止，觉察到亚巴顿身上逐渐涌起的杀机，悄然将手指搭上了剑柄。

“你身上有着魔神的气息。”亚巴顿说。

“是。”叶芝自认不讳。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开启地狱之门，借助地狱来制衡天界。”亚巴顿继续道。

“是。”叶芝再次承认。

亚巴顿道：“那我们就是敌人。”

叶芝道：“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亚巴顿笑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愿意听完我讲述这又臭又长的故事，我非常感激。”

叶芝道：“但你还是会与我为敌。”

“是。”亚巴顿道，“因为我不能背弃我的使命。”

“哪怕你的使命被人轻视，被人践踏，你也不愿意放弃？”叶芝道。

“这是我的使命，与他人何干？”亚巴顿道。

钻牙听完两人对话，扶额，轻轻叹了口气，抽象地道：

“哈基顿……你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