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想想若是没有做官,章越只是个普通读书人,那么会生活得贫困潦倒,每天被浑家骂作穷措大,但好处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应酬,不用喝酒,所有的时间都是自己。
这样自己会看点书,然后与郭师兄这般的知己聊聊天,此生也是足矣。
想到这里,章越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既作了这个位子,为何又羡慕起老百姓闲云野鹤的生活来了?
今至学士院,为官亦比原先当更如履薄冰,更战战兢兢才是。京城不比熙河,自己在西北天高皇帝远同土皇帝没什么差别。
但在汴京官再高都有人比你高,就算尊如官家那也得小心翼翼地看两宫太后的脸色。
但正如娘子所言,若不推行你的政见,将自己的政治理想与国家的发展相契合,事事不敢放手为之,那么官也是白干了。
怕又有什么好怕?我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又是仁宗皇帝钦点的状元兼敕元,于英宗皇帝父子又有拥立之功,我怕什么。
这时院吏向章越道:“启禀端明,是否在厅中挂几幅字?”
“好。”章越想了想当即提笔运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的是。市恩不如报德之为厚,雪忿不如忍耻之为高。
要誉不如逃名为适,矫情不如直节为真。院吏先看了字赞叹道:“端明真是好字,难怪汴京城中于端明的墨宝可是千金难求。好,真好!”随即院吏又品了品诗句:“这词句子也好,澹泊宁静悠远。小人这就是挂在此间墙上。”章越对院吏道:“不必挂在此间,挂在我歇息的室内便是。”院吏闻言一愣,原来章越这字不是挂给别人看的。
章越看了院吏的表情觉得好笑。有个笑话挂‘厚德载物’的公司,十个有七个要倒闭,若’厚德载物‘再搭配上‘天道酬勤’四个字,倒闭率达到九成。
因为这厚德载物,天道酬勤,是自己挂给自己看。如果挂给别人看的,那厚德载物就成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天道酬勤则为我要卷死你他妈的。
院吏低声问道:“端明还需什么器物?”章越则道:“不用了。”院吏一打量见章越所带的行李器物都是普通至极,直与读书人所用差不多,全然没有半点奢侈之物,谁能想到此人便是天子眼前的贵人,堂堂的翰林学士,还曾是一方诸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