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衙门每年都要将全国的金银钱帛,军马开支统计之后写成册子进呈给天子御览。同时还派人清点左藏库,内外诸司库务,对路,州, 县一级一级报上来的钱粮进行复核调度。
这对于三司这等总理天下财政的衙门而言, 年末绝对是最忙的时候。
而似其他衙门到了这个时候,早就想着如何过年了。
章越进入衙门时可以感受到下面官吏们忙碌归忙碌,但年末对于他们这些三司官员而言,也是一场大考。
去年与今年的收支用度对比,哪个官员名下担了亏空,三司就要背上一个监管不力的名头。
何况仁宗皇帝留下的这个摊子,随着新君登基,无数钱财流水般的花出去了,今年的三司报上去的账册上能好看才有鬼了。
章越到了自己的判官厅,张孔目得知章越回来,立即第一个上来参见。
张孔目道:“学士这趟公干还算顺利么?”
章越道:“尚好,我不在盐案数月,没出什么岔子吧。”
张孔目道:“有范副使亲自看着,出不了大事。学士一路风尘仆仆,想必是累了,今晚……”
章越伸手一止道:“什么接风宴,洗尘宴便不必了,咱厅里的公使钱不必使在这些上,副使在何处?”
张孔目道;“回禀学士,副使正与省主奏事。”
章越心想,正好自己便一并见了。
于是章越将刚脱下的官帽又重新戴在头上道:“我这便去使厅!”
到了正厅,章越得了通报入内,见蔡襄神色凝重地与章越直属上司范师道正议事。
几个月不见似蔡襄一下子老迈了许多,双鬓之间多了许多白发,看来这为朝廷当这个家实是一件劳心劳神之事。
章越坐在了下首,听着蔡襄言道:“如今朝廷用人,大率以文词进。大臣,文士也;近侍之臣,文士也……天下转运使,文士也;知州,文士也。虽有武臣,盖仅有也,此用人之弊。”
“文臣们不知兵事,国家之危亡,只知讲些性命道德,将兵事,理财都置之不顾,真宗朝有澶渊之盟,仁宗朝有庆历之和,国库已是亏空至此,天子即位又大加恩赏……唉。”
范师道道:“吾叔父范文正公,曾言天下之弊在于三冗两积,冗官,冗兵,冗费以至于百姓国家积贫积弱,此三冗不除,国势难以振作。”
蔡襄道:“以往朝廷每年亏空皆亏空三百万贯,今年更是亏了一千两百万多贯,吾身为三司使如今却成了千夫所指。”
章越听了心道,今年亏空居然到这个地步,不过想想也是正常,天子登基赏赐禁军及文官那一拨就用了一千六百万贯,还有登基大典祭祀大典花销也是不小,全部算来蔡襄没亏空至两千万以上,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不过朝廷亏空与三司关系不大,但满朝大臣却都把责任推到了三司头上。
好比一个大家族钱财入不敷出,骂的肯定是管账的主妇,怨气朝她撒去。
范师道道:“省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蔡襄道:“我已主张上疏官家择官、任才、去冗、辨邪佞、正刑、抑兼并、富国强兵之案,如不振作国家,朝廷将无隔夜之粮。”
范师道不由叹息道:“此事当由宰相们说,但宰相们不说,却由省主来提……天下人不知将多少怨又加给省主。”
蔡襄道:“我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