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光从这些迹象,我们也还是未知倪非凡是何等样人。他名为非凡,莫非真个是非凡人?但这也只是猜测,不足为凭。
总之,他这个人是难明的。他整个样子看起来阴阴沉沉,讲起话来声音阴阴沉沉,那神气也阴阴沉沉。他给人的印象是,他像是个和尚,像个道士,像个人,又不像个人,半阴半阳的,带点鬼气。
倪非凡同他老婆孙月娥的关系也是这样,又像是好夫妻,又不像是好夫妻。说他俩像好夫妻者,是2人1直相安无事,并不嘈吵。说不像好夫妻者,是2人之间,没有热烈亲切的感情。
孙月娥对倪非凡是尊重的,感他有患难相助之恩,敬他为1家之主,也准备1生跟着他1起生活,无有2志。但那妇人其实是还经常怀念故夫的,与其说她的夫妻之情放了在倪非凡身上,倒不如说仍放在故夫身上更合乎事实些。
人的第1次爱情是最难忘的,孙月娥同她的故夫,虽然并不是由恋爱而结婚的,他们的结合,只是由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毕竟是从那时开始成为夫妻的,在此之前,他们谁也没有过其他的爱情。
是否因为这样,孙月娘也就忘不了她的放夫呢?倪非凡知道他的妻子仍时时怀念故夫,他并不责怪他妻子,他不干涉她此事,也不问她此事,像是故意避而不谈似的,他的老婆也避免同他谈此事。
这样,2人之间,所谈的就只有阴晴寒热,柴米油盐之类,没有更多的知心话,感情就不深,总是有隔阂了。
孙月娥自从前次问巫,被巫婆装神弄鬼,装作招了她丈夫的鬼魂来与她相会,她信以为真,以为前夫果然已死在番邦了。自从丈夫过番邦,她就每天都怕这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飘洋过海,远隔万里,怎保得会生还呢?何况那是番邦,华国人在那里,当不得人,命贱如蚁,多少人死了在那边呀!偏偏又逢打起仗!孙月娥的心碎了。
她也没有确实知道她丈夫是否死去,怎样死去,她只听这个说说,听那个说说,还加上求神问卜,而最近又问过巫,招过她丈夫的“鬼魂”来相会,她就信以为真,俨如确确凿凿地见着她丈夫之死了。
她把1些幻觉当为事实,越想越觉得真实。
她问巫归来,几乎天天都做梦,或则梦见丈夫披头散发,或则见他鲜血淋漓,或则见他从什么地方掉了下来,或者她只是梦见了个什么糊涂的影迹,梦见过1些醒过来后不复再能记忆的幻象,她也就以为是丈夫的阴魂不散回来相会了。
他死得多惨呀!在那外洋地方,可怜他连个坟山也没有!有谁祭扫他的坟?初1十5,生辰死忌,谁给他烧香?
孙月娥想到这些,她就更加凄凉了。现在,又快到7月十4孟兰节了。按照旧习俗,这1天是鬼节,家家都供祭品烧纸放焰口祭鬼。祭家里的亡人,也施舍斋饭,祭无主孤魂。
这1天,寺院庵堂要设坛打醮,念超度经,祭各方无主孤魂。也有些有钱人家,在这1天请和尚尼姑到家设坛打醮祭奠家里亡人的,有些则就在寺院庵堂里专设这种坛场。
小户人家没钱摆这么大的排场,就使1点小钱去求寺院庵堂的和尚尼姑,在为那些大施主禀神念佛时,附加上个自家要超度的亡人的名字,这样就算是为自家这亡人做了功德,让他得以消灾,得以去转轮投生了。
这附加个超度名字的做法,叫做附荐。
孙月娥记起孟兰节,她就决意到这1天去寺院里,去本市有名的潮音寺里,为她的前夫附荐。
这年孟兰节,潮音寺要建1场大醮,为1个大施主超度亡灵。这大施主不是别人,他正是海湾市最势大财雄的包得奎家。包得奎的1个妾侍的母亲死了,包得奎要潮音寺的和尚专为那老妇人建1场醮,替那老妇人做功德。
孙月娥去潮音寺,对管事的和尚说要附荐个亡灵,这是和尚们的额外收入,自然无有不肯之理。当下问明了要附荐的亡人的姓名,记了下来,写了个灵位,供在正坛旁边附设的另1个灵坛上,那是专为附荐而设的灵坛,到正坛做法事时,附荐者的家属就在这附设的灵坛前致祭,这是借了正坛上那场大功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