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都,娘娘等着您呢。”
刘宪抬头往绿茸亭上看去,亭上坐着两个人。周太后身穿银段裳,外面罩着白狐大毛儿,梁氏陪坐在旁,不过二十初头的年级,周身却裹在深寒的颜色之中,头不簪珠花,佩着层色极深的南田老玉。
这种年轻与老旧的交错之感,刘宪既觉得熟悉,又觉得揶揄刺痛。
“娘娘,别瞧了,就快过来了。”
周太后的手一直捏在大毛儿的翻领上,戏台上的唱词一声一声地入耳,亭外的风声一声一声的入心。
安华轻轻推了推刘宪的肩膀。
“知都,您……请。”
刘宪闭上眼睛,平缓的呼出一口气。
“我自己过去,安华姑娘留步。”
安华对上那双温柔清透的眼眸,眉心一痒,忙垂了眼睛。
“是,刘知都。”
刘宪从戏台后绕出去,那唱戏的女声也停了下来。
风雪未停,他手上仍然撑着那把紫竹柄的伞。他是从宫里出来的,也不曾更衣换服,身上穿着的那身绛紫色的宫服被飞雪浸湿了肩膀。
周太后想象这个相见的场景已经很久了。自从梁氏送上龙隐云纹的青玉佩,并将刘宪的身世合盘脱出之后,在慈安宫中忍了数日,又在艮园忍了月余。人生至老时,得遇离散的亲儿,这种可说为悲可说为喜的‘福气’有的时候,甚至不是有年岁的人可以承受的。她原本就强忍心悸,然而,如今眼前刘宪身上的这一身看似体面华贵的宫服,却深深刺疼了她原就搅如肉糜的心。她有些踉跄地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握在胸口的手情不自禁地发抖。梁氏见状,忙站起身来扶住她。
“快……快……快给他从新找一件衣服换上……快!”
刘宪蹲下身,将伞放在脚边,在雪地里,抚衣跪下来,他口中没有问安,好似可以省去了那个他拿捏不住的称为一般,弯腰俯身,叩拜下去。
安华从前面过来,替梁氏的手扶住周太后。
梁氏便抽出身来走到亭下。
“刘知都,您先起来,这样反叫娘娘伤心。”
刘宪直起身子,安华将将扶住周太后立稳当。
宫人过来回话,“娘娘。您叫寻给刘知都的衣服备好了,安在岳山阁了。”
梁氏回过头,“这边也着实雪冷,娘娘在风雪地里听了一日的戏了,这会让刘知都既然过来,您就与刘知都进去坐吧。”
刘宪从地上站起身,慢慢走上绿茸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