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令道,“我将才趁着圣人在,到外头去问了问跟着她过来的人,听说郑婕妤是在太妃那里坐了会儿,出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直冲冲地往我们这里来了。恐怕是太妃和她说了些什么吧。”
程灵命人去备伤药,回头接过一句,“她父亲是御史台令,这段时日,连着上了好些谏言折子,急地切地要论魏夫人的罪,官家那边借着太后的病尚且拖着,想不到,她这个女儿比自个父亲还要冒进。”
刘宪扶殷绣坐下来,殷绣平息了一口气儿,方开口道:“不是她冒进,恐怕是殷茹说了什么话激她,我看着她不像是个有什么心思计谋的人,翻出什么大事到不至于,但今日若不是圣人娘娘弹压住她,让她没脸把今日的事往外说,恐怕这会儿,宫里又传得不堪入耳了。”
说着,她也有些急切,“刘知都,你们到底有什么法子,大局为重,该舍我的时候,你们狠手舍了就好,我在这里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来解现在这个局。还有殷茹,说实话,我快不认识她了……”
刘宪笑了笑,“你恐怕从来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吧。这几年你们都是分开的,人心最后长成什么样子,连我都说不好,何况绣儿你呢。不过,无论如何,你还是要信官家,安心等着吧,也就这几日了。”
说完刘宪捏了捏受伤的那只手,对程灵道:“这种地方,还是娘娘处置起来比刘宪自在。”
程灵愣了愣,耳后迅速扫过一阵潮红,她轻咳了一声,方道:“都是听知都的意思。”
刘宪拱手行了个礼:“我还要回徐牧府上去,就不在这里多耽搁了。绣儿,放宽心。”
程灵随着刘宪一道出来,外面天已黑尽,程灵身边的宫人提来十盏黄纱宫灯,将前路照得通明。刘宪回头看向程灵,光线灼目,她的五官轮廓都十分明晰,依旧一双手扣握在袖中,背脊笔直,步态端庄,只又看向刘宪的那一双眼睛,与往日有些不同。
“圣人不回明仁殿吗?”
程灵见刘宪停下来,自个便也停下来,二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相互看着。程灵沉默了一会儿,过后像是心头想起什么愉悦的事情一样,抬头笑了笑,“想你路不好走,让灯送你走几步。”
刘宪拱手,朝她弯腰深行一礼:“刘宪受不起。”
说完他也没有直身,程灵低头看向他那深曲的腰,有看向他手上的手背,声不淡不浓,“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哪怕我心里有一千一万个想法,你说受不起,我也不能逼着你来受,只是,我的心思,我想你明白,你若不明白,那我程灵就当真太孤独了。”
刘宪怔了怔,接着手背上传来一阵冰凉,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力道扶着她直身,他抬头刚要回避,却发现面前的是载荷,程灵仍立在原来的地方,稍稍偏着头,额前碎发飘摇在夜晚的风里,周身除了那稍稍歪斜的脖颈之外,仍是滴水不漏的端正与清冷。
“谢圣人体谅。”
程灵笑了笑,“知都走吧,我就不行了,留这些灯照你,我在这儿立一会儿。”
刘宪转过身,轻轻闭上眼睛,程灵那一句:“你若不明白,那我程灵就当真太孤独了。”听得他周身所有的知觉都有些刺痛。说不动容那是假的,但人与人的关有联,总有太多的人在一厢情愿,他在程灵温柔的目光里发现某种不详,极其浓厚,他甚至不敢去细致地想这个问题。
一阵风过来,十盏灯的灯焰摇动,混乱的影子和纯粹的黑夜搅浑在一处,刘宪侧头,却看见杨嗣宜提着灯,从凤凰树巨大的树冠下行过,旁边的玄衣人负手而行,正是魏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