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特色菜,乱炖小杂鱼。各种鱼的口感滋味,荟萃于一锅里,再加上吸收了鲜美汤汁的玉米饼,让周熠吃出几分熟悉的味道。
老胡说:“我记得你母亲的手艺,那是真不错。”
周熠心里一凛,终于来了。
老胡回忆起当年,“别人都吃食堂大锅饭,你父亲带饭盒,卖相好看,荤素齐全,大伙儿一顿疯抢,还腆着脸要去家里蹭饭。你父亲当即答应,可是只吃了一次,就再不让去了,因为我们这帮饿死鬼托生的做多少个菜都不够吃,他怕媳妇受累……”
老胡还说起那个人,“……私下里话不多,爱读书,有书卷气,讲话的时候引经据典,还会加段子,每次开会,男人们听得哈哈笑,女人们都听得笑眯眯。”
他咳嗽一声,说:“这两人性格算是互补,虽然差了十来岁,但一直是好兄弟。一把手不好做,经常要得罪人,还要保持权威,你父亲人缘好,就下去挨个做工作。据说瑞和刚成立时,何厂长就想把两个人的名字加进去,但你父亲不同意,他就不是重视名利的人。还听说,何厂长有个打算,退休后让你父亲接班儿。”
他略一停顿,后面结果,都知道了。
何天奎为了看住继承权,心心念念的留学机会都放弃,没等毕业就进企业,扩大产量,大搞并购,让人见识了他的本事。而周长宁,因“意外”壮年早逝。
老胡沉声道:“但说实话,我还是觉得何天奎更合适,就像古代,好人未必做得好皇帝,掌管一家企业,管理几千号人,需要一点铁血精神。但凡事都不能极端,他对企业的感情太深,成为一种执念,佛家说的“我执”,这已经成了阻力。”
“赶上时代变革,多少同行都倒下了,要转型就得快,快则生,慢则死。这几年我也没少为瑞和担心,或者说,为自个儿前途担心。这时,你就出现了。有冲劲,更务实,也愿意接受新观念,新方法。”
周熠手端酒杯,挡住勾起的嘴角。
老胡哂然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墙头草,见风使舵,没有立场?”
他叹口气,“我的立场就是为企业好。”
“我不是谁的人,我只代表我自己。大半辈子都在这个企业干,希望它一直活下去,越来越好。企业风光时,我是受益者之一,老婆下岗不用愁,孩子学习一般也能出国镀金,都靠这一份工作。以后退休了,也靠’想当年‘来吹吹牛逼。”
周熠放下酒杯,淡淡地说:“我喜欢务实的人。”
老胡点点头,“所以,现在股价上涨,从投资角度,确实是退出的时机。可你只是个投资者吗?这几个月,你的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连老张头那个倔驴,都背地里说你有老厂长风范。”
周熠微愣,这倒是没想到,那老头每次见到他都习惯性皱眉,好像跟他离得近一点都晚节不保似的。
他说:“我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清楚,勉强兑现了承诺。是时候离开了。”
老胡刚才一激动失言,看着他的脸色,继续道:“何天奎醒了,以他性格,早晚得杀回来,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一加一大于二的道理,他也不会不懂。别的不说,起码我可以去当一回说客。”
“我跟他的交情,说起来也跟水有关。年轻那会儿,厂里有篮球队,夏天打完球就去游泳。有一回,游到深水区,他忽然就腿抽筋,我硬是拼了命把他给扛了上来。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他当时就说,只要我张口,只要不过分。可我一直没提,也没跟外人说过。他几次要重用我,我也没接受,倒不是风格高,只是觉得钱是赚不完的,我这个人境界低格局小,担子太重承受不来。”
见周熠始终不松口,老胡想了想问:“是因为女人?”
周熠神色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