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你为什么回家?”

爸爸又一次问道。

“我没有。”安娜艰难地描绘,“我在学校,在看一只蝴蝶,然后突然都是很吵的声音,红色的、黑色的,我什么也看不清,味道很难闻……”她又停顿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打个寒颤,“有个叔叔救了我。可我没听他的话…”

“安娜,爸爸知道你很怕。但警察叔叔们需要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这是为了你好。宝贝,再仔细想想,你能做到的。”

“可这就是真正发生的。”望着爸爸满含鼓励的眼神,安娜茫然地回答,“爸爸,我没撒谎。”

爸爸深深地叹了口气。

“霍普先生,她一定是被什么吓到了。”专家说,“面对创伤事件时,由于应激反应,儿童通常比成人更擅长创造记忆来摆脱痛苦。”

“可是我…”安娜困惑地拧起眉头。

“没事的。”爸爸打断了她,宽厚的手掌扶上她的肩膀,口吻温柔而富有说服力,“那些事都是假的,你很安全。我一直在你身边。”

安娜张了张嘴,没有吭声。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相信爸爸的承诺。实际上最初几个月,她的确这么做了。她变得分外依赖爸爸,白天形影不离,晚上也和他一起睡,这样哪怕她真的消失,爸爸也能亲眼目睹这一切。

可那狡猾的能力就像知道她的计划一样,居心叵测地蛰伏起来,始终不肯发生。而爸爸需要工作,安娜总有独处的时候。每当这时,“它”便会毫不犹豫地出现。

第三次,她落进一片幽暗诡秘的森林,迷失了十几分钟,最后被一群下半身像马的生物护送出来,在一片南瓜地里回了家。

没过几天,她来到一座古堡面前。孩童嬉闹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有人呼唤道“教授…”,她来不及细看便消失不见。

过了几周,她凭空出现在一辆雪弗莱的后座,前排两个男人回头脸色煞白地瞪着她,活像见了鬼。

之后她又陆陆续续地见识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艘前所未有的巨轮上,小提琴声悠扬婉转;一位爱吃甜点的天使,一个走路扭来扭去的恶魔;金碧辉煌的宫殿内,进行到一半的加冕仪式;一望无垠的草原、车水马龙的街道、喧闹嘈杂的酒吧…

这些停留大多都如流星般短暂,最长的一次也只够安娜吃完一块蒙布朗(来自和蔼可亲的天使先生),甚至来不及道谢。

幸运的是,她再没遇见像那次一样可怕的情景。

可这并未减轻她的恐惧。随机穿越阴魂不散。随着一次次见来袭,安娜终于明白在这件事上,她永远孤身一人。很多个夜晚安娜哭着入睡,翌日清晨骤然惊醒,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时如释重负地叹气,又落下后怕的眼泪。

她真的、真的一点也不期待穿越。

直到十一岁那年。

事件发生时安娜正在写作业,6x+7=31的解算到一半,眼前突然一花,卷子消失不见,脚下的地板也变成了绿油油的草坪。

她收起笔,环顾左右:户外。夏天。某户人家的花园前。

还不赖,安娜耸耸肩膀,她见过更糟的。

“…你好?”不远处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

安娜抬起头,在阳光与微风中撞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眸。

那是一个男孩,看上去比安娜大了四五岁,穿着一身无从形容的怪衣服,身型修长,五官俊美,正略带警惕地望着她。发现来者是个小女孩,他眼中的警觉立刻缓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