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同生将奈何

青龙皇一时怔住,一头雾水。不过,四周众仙妖全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道他与花神双方比肩靠近,明显说了几句话,纷纷多以为他就此结识了花神,连忙也欲靠近。因此,负月也一时怔住,满心不解,以为大家纷纷多认为他安排得很有道理,或者好奇他怎样安排。

所以。

麒麟甲:“负月仙君,我……”

负月:“你喜欢火吗?喜欢凤凰吗?”

麒麟甲:?

狐妖乙:“仙君,妾身化形百年以来,未尝有过丁点情史……”

负月:“为何你这样信任我?多谢抬爱,你喜欢老虎吗?”

同为天庭仙君却因负月太宅从未见过面的仙君丙:“花神,你是不是喜静?我也是……”

负月:“听说嫦娥也喜静。”

安排得明明白白。

“……”素眠渐渐看出不对来,忙喊住他去看轮回名册。

照规矩,天上神仙渡劫,冥府最好请他亲自抉择人间身份。不止因为神仙不好开罪,亦因为冥冥之中前世今生合该有律,天庭条文较为森严,神仙多不犯戒累罪,品德清白。人间的圣君仁君,百年之后,大都也可以遂心抉择是否登天成仙,是为一种道理。吴参差只好替酒鬼花神展开轮回名册。

“今日辰时三刻生的这一位文官便不便利?”花神海饮着问。那嗓音却是如梦存叹,仿佛天生受伤,莫名诱惑心神。

冥主不赞成地道:“这是个短命文官,虽然为黎民谋过不少福祉,自己一生流离。”生死簿上写不全命运,倒是写得清生期死由的。

花神负月话头一静,也不反驳他,脸上缓缓浮出一记叫吴参差十足觉得刻意勾人的倦然微笑来,改口:“这个人呢?”

冥主素眠目光渐厉,道:“变法半成不成,短命。”

花神道:“这一位?”

冥主道:“这一位不懂自保,奔波终生,不得好死。”

花神叹气了:“这一位生母已经拟妥姓名的‘梁愁臣’呢?”

冥主一径劝道:“梁愁臣功在千秋不假,你堂堂仙家,哪里差缺此一世功德?你何苦?”

这般那般的,吴参差默默旁听花神挑拣了大半晌,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大半晌,最终竟连花神本尊都拗不过眼下破天荒耐心忧心的冥主了,只得哑然失笑,含笑直言相问:“那么冥主究竟准我魂往何方呢?”

迟迟地,冥主深深端详他一眼,抖擞落早已寤寐想好的答案,指指名册上一处名字,口道:“再度过几刻钟,人间下一个皇帝便投生了。”

花神兀自含笑道:“他是个长寿暴君。”

注意到冥主面色微变,话掷地,他忽又笑叹一声,摇摇头:“怎么了?素眠,你从前不想决定我。”

接下来的话吴参差有些听不懂了。莫解玄机,冥主突地愁容,轻声答道:“你将渡情劫去,或许另有其人,或许有可能重逢他。这一千多年的寂寞还不够长么?我期望你们拥有安安稳稳的一百年,否则,只剩这一面怎么办?只剩这一世怎么办?”

莫解玄机,花神不在意道:“我跟他,凡有这一面,必有下一面。何需为此放弃想要的人生。”

冥主道:“世事难测,不也一别千年?”

花神笑道:“世事难测,不可得兼,无法日日夜夜时时依偎,一百年也是自欺欺人,至少还可以日日夜夜时时不愧对世界。若输了,三十年和一百年都成回忆,至少我还拥有自我,若我赢了,或迟或早,爱任我拥有,我也拥有自己。难道你不记得,当初他我共求因缘,求的不是两个非他非我的人有缘,须得是他我有缘?他须是他,我须是我。”又道:“不过,谢谢你,你我各退一寸,我做‘秋旷醒’,承你的情,不必为我忧心,好不好?”

秋旷醒,吴参差瞧了瞧,乃是那名他朝长寿暴君的兄弟,到底是个非富即贵的王爷身份。

冥主总算满意了,眼底笑漪一传,道:“你还是这么清醒,醒在你的梦里,怪我睡着在你的梦里了。”吴参差大惑,想问,不敢问。

正是这时,危潭浑无声息地来了。

·

魔尊危潭,千年以前一统内讧纷乱的魔界,将尊位一直稳坐至今日的仙界强敌。传说他冷酷、狡猾、独断专行。

迥异于花神负月,他却是每隔十年五十年,必朝黄泉地府摆驾一趟的,地府众官已很眼熟他的形貌了。

更很耳熟他的八卦。

在千年万年寂寞不见日月、轮回长队不休、假期渺茫的地府,八卦是主要日常之一。众鬼官各自守行自己的岗位上,便可以运用术法彼此传音,交流奇闻怪谭,权当收听说书。譬如见多识广的孟婆早早狐疑起了魔尊的往来频率,跟五湖四海皆兄弟的黑无常一交流,合伙拼构出了一段似真似假的魔尊的秘密往事——

据说这一位魔尊原是妖魔混血,魔父妖母,魔父乃曾经名震三界的血魔恨浊,生母仅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蓝蝴蝶,未能修成蝶仙,早已悄陨红尘。因此,魔尊的真身也半是蝴蝶一只,幼时不在魔界尚且不通化形的岁月,一度同一朵小白花相依为命过。

若相信黑无常搜集来的种种传言,那时如今威名赫赫的魔尊还曾害怕暴雨惊雷,不得不四下躲藏,一次来不及急渡湖面,偶然飞疲歇落一朵莲花花心,眼看快要稀里糊涂不明不白地就这么被颗颗如山雨滴砸湿浇死,不意小白花幸是朵有了灵识的小白花,忽然昼闭花瓣,将他庇护进去,保过了这一场仓促大雨。

说书听众甲凤凰火:“?后来魔尊身旁没随着什么花妖啊?”

黑无常:“说来话长,后来魔尊被抛弃了。”

后来一蝶一花就如此相依为命十年,十年,在人间不算短暂,足够春绿秋黄、世情熟谙、将军百战身名裂、铁衣著尽著僧衣;某日,血魔恨浊掀战败走,奄奄一息,或许由于魔之将死,无端端省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来,不清楚是不是想让儿子继承自己的地位,全力掩藏住致命伤势维持威严,命令左右速速找到当年他不闻不问不知扔在茫茫何处的现任魔尊危潭。

麾下小魔回禀:“找到了!只是……少主缺乏教导,又独住人间,住所一带灵气稀薄,目前仍未化形……”

血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