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温柔的语调承认犯下的罪行,好像这根本不算什么,好像她只是在说一个简单的小故事。
“你留在县衙,是为了什么?”书生问。
“我自己不会查案,不知道我要杀的人是谁。我被关起来这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若非见到白七,也不会知道自己也是失踪案的一员。”十八手中仍然拿着没绣完的帕子,有几分遗憾。“我还要谢谢你们,若非你们对这个案子的执着,我可找不到我的仇人。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心是什么颜色,好人跟坏人,怎么就没有一点区别呢?”
大人闭上眼,复又睁开:“本来我们也没怀疑到你身上。是程普发觉了你的异常,那日你遇见白七,他本想去救你,却见你们两人似是旧识,回来告诉我们,我们还不信,你知道的,我的嗅觉非常灵敏,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白七的味道。他独爱女儿香,可你身上却是花香,每次死了人,你身上都有命案现场的味道,我不觉得这是个巧合。”
十八欢欣地拍拍手:“大人果然心细如发,还有么?”
“白七去绣衣阁是与你约好的,你约他在那里见面,然后杀了他。”
“也没错。”
“县衙里被销毁的物证还有卷宗,不是白七派人下的手,而是你。在你住下之后,书房失火,我一直以为是白七所为,可白七死后我才明白不是他,而是你。只有你有时间和机会这么做,为什么?”
“因为……物证充足的话,你们就要把白七捉拿归案了。”十八往窗外看了一眼,太阳已经逐渐要下山了。“那怎么能行呢,我的仇人,得我亲自来杀呀。”
“你不是十八!”小九低吼。“十八不是你这样的杀人魔!”
“杀人魔?”听到这三个字,十八突然笑了。这笑容讥嘲而又冷酷,竟和平日里的她完全不同。“我也曾天真纯朴,真心待人,可我得到了什么?我的家人因此而死,我被关在ji院七年,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我活得连条狗都不如!我不杀他,便要任他践踏,你却说我是杀人魔?你口口声声叫我十八,可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
她发起怒来,眼睛竟泛着血色,一双乌黑的瞳仁几乎完全变了个颜色,令官员衙役止不住后退,以为这是妖怪。十八站在那儿,望着小九:“我待你可好?待大人,公子,程普大哥又如何?我也曾经是个好人呀,可我已经遭受如此对待,你却还要我坚持做个好人?”
“好人跟坏人,又有什么分别。不过都是一颗心,全是红色的。”十八喃喃着。正义,公理,律法……这些东西又能代表什么?即使是对自己很好很好的小九,在听到自己杀人后,第一反应也是指责。“难道他们不该死吗?难道我不能为自己报仇吗?我有什么错?”
是啊,她有什么错?
她想报仇,又有什么错?
十八仿佛是在询问,但又没有。有证据也好,没证据也罢,若非她故意留下蛛丝马迹,真以为他们能查到她身上?
从来都没有失忆的十八,只有短暂做回曾经自己的女鬼。
她附在这具尸体身上,为填满对方报仇的执念。只是他们觉得她失忆了,她便装作失忆了,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如果没有死,脑子也的确出了问题,什么都想不起来。于是附身的女鬼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直到遇见白七。
根据白七的反应,还有查案的细节与经过,她在心中逐渐猜测到了要杀的人都有谁。拐走她的第一个白七,助纣为nuè的第二个白七,还有罪魁祸首。
而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她便如此温柔善良,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她以为她忘了,其实她都记得。
什么都记起来了。
“这些日子,我跟你们认识,心中真是快活,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女鬼摸了摸手中的帕子,叹了口气。“只可惜呀,我们没有缘分做一生一世的朋友。”
她早已身陷泥淖,放不下,脱身不出,她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
慢慢地从袖口取出匕首。无论她在哪里,匕首都会跟着她,她就是用这把匕首剖开了那些人的胸膛。此刻匕首在阳光照she下闪着七彩的光芒,无比美丽而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