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忱景变换了重心,影子有了变化,被光拉长的影子一部分落在林酌光的侧脸,覆盖出一片黯淡的灰色。
“我……”林酌光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会比较得体。
从一开始的避不见面难以联系,他就应该想到顾忱景已经艰难地和过去的生活、过去的自我、过去的林酌光做了切割。
是他强行把顾忱景拽到了面前,逼着顾忱景去重新经历曾经有过却已经失去的生活片段。
因为他理所当然地以为,顾忱景和大家一样,一直意气风发,一直临风而立,眼里有光。
他想起了林纪一。
林纪一决定放弃高分子化学、放弃研究所的内定那天,是林酌光启程去美国的前一晚。
他去舅舅家吃晚饭兼告别。那天舅舅和林纪一在书房里谈了很久,直到林酌光要回公寓准备最终检查行李了,还没谈完。
他去书房找舅舅和林纪一时,听到林纪一说,“爸,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我不会这么遗憾。有过再失去,比一开始就没拥有,痛苦多了。”
顾忱景现在也是如此吧。
可能顾忱景希望的是林酌光赶快离开,不要再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不要再作为“过去”的符号提醒顾忱景,他曾经有过怎样安稳的人生。
但林酌光不甘心。那七万八让他觉得自己烂到家了,也让他对顾忱景有了一种必须的保护欲。
他不能看到顾忱景现在这般无言负重的样子,这样子,让林酌光的心像被韧得能割破皮肤的钢琴线细细密密裹住,不能深想,一想就会被切割磨折,尖锐疼痛避无可避。
顾忱景是冷傲的小狮子,不应该被命运践踏成苟且偷生的流浪猫。
因潮湿而发酵出的腥臭气味冷冷涌进鼻腔,让狭小空间的破败逼仄更具体,更让人心生厌倦。
“你来我公司……你来莫氏上班吧,我也去上班,你来做我的特别助理。”林酌光带着几乎是祈求的语气对顾忱景说。
顾忱景抬起眼睛,看着林酌光,毫不迟疑:“不。”
“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林酌光回忆着林纪一给出的资料上的细节,自顾自地说,“好像是电子工程?谢菲尔德的电子工程……”
他的话终止于顾忱景小小的一声嗤笑。
这笑并不带有讽刺意味,但林酌光的心被刺出了一片酸酸麻麻的细密苦涩。
林酌光的喉结动了动,用吞咽来缓解尴尬又不安的情绪:“你在英国生活了三年多,高中时你的英语也很好。我听林纪一说最近生产设备有点问题,涉及到和英国那边合作了很久的供应商的交涉,我爷爷本来就打算派我去干这个活,我需要靠得住又专业的人帮我。”
顾忱景静静地看着林酌光。
他下意识咬得微微泛白的下唇让林酌光更为心虚,但他仍然坚持游说顾忱景:“莫氏本来也是要高薪诚聘的……”
“不。”
“顾忱景……”
“不!”顾忱景抬高了声音,他认真地看着林酌光的眼睛,一字一句:“林酌光,够了。”
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