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致将书本依旧推过来,这次是摊开推到我的跟前,他的上身略倾,两只眼睛望着我,张口便说道:“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尘泥渗漉,雨泽下注;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
我望着他的眼睛,竟无法低头看书,陆致的眼睛只看着我,丝毫都不眨,也不转开目光,嘴唇动着,朗朗背诵:“……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
这声音一直渗透到我的心中去,当他背诵至“多可喜,亦多可悲”的时候,忽然之间便触动了我心中那敏感的一线,鼻子微微发酸。
这一篇“项脊轩志”,也曾经是我在高中时候的最爱,我因为特别喜爱,就背的滚瓜烂熟,常常被其中的感情所动,沉溺不可自拔。
却没有想到,此事搁下多年,今日背陆致的声音,重勾起昔日情绪。
陆致的眼睛很黑,当他专注看人的时候,似乎是有一种魔力,能够将人吸引其中,不过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年,就算是背诵这样的名篇,也应该是朝气蓬勃,不懂哀愁的调子,然而他不同。
我听他用一种感叹又怀念的调子念道:“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耳畔陆致一声叹息,让人心头悲痛。
不知不觉中,我的手都握紧。
恍惚之中他继续,沉痛又寂寞,说道:“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