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页

初次接触刘瑕的人,很容易被她的思维速度镇住,又准又狠直挑痛处,让人产生她无所不知的错觉,从而丢掉所有主动权,在心理上被彻底击败。叶女士也不例外,她微微张口,惊异地望着刘瑕,似乎有感叹就要脱口而出,但仅仅是片刻后,那张面具又浮现出来,对刘瑕明显表露出的轻蔑和不屑,她没有丝毫的怒气,只是有几分疲倦地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啊,看事情总是太简单了。”

“这件事实际上也并不复杂,”刘瑕盯住叶女士,轻声说道,“在美国,已经发生过一次了是吗……沈先生当时在fbi做得很开心,对滨海的财产,他根本没有兴趣,是你硬逼着他回国争取股份,是不是?沈鸿告诉你,老爷子有意退休,想要分配股份,‘做母亲的要为儿子打算’嘛,虽然对沈钦这样的人来说,金钱只是数字,但你却不这么认为,‘年轻人看事情总是太简单’,你非得把他弄回国不可。”

叶女士的笑容没有丝毫褪色,她甚至很宽容,拍拍刘瑕的手,“都还小,我这也是为了他好——以后长大了,你们就会明白的。”

刘瑕没有嫌恶地缩回手,恰恰相反,她反手一把握住了叶女士,身形倾前,轻声细语,“也许我们还小,但……安迪教授呢?他的年纪,总比你大吧。他对沈钦来说,总是个重要人物吧,他几乎就是沈钦的第二个爸爸,对他也只有一片护犊之心……叶女士,他赞成你的意见吗?”

“安迪也不赞成,是不是?”刘瑕笑了,她是真的能想象到场面的荒谬:和cs领域的大牛,顶尖黑客,it的终身教授谈钱?“你是怎么说的?‘为了这1800亿的股份,我现在需要沈钦离开他如鱼得水的工作,好不容易迈上正轨的生活,回到祖国和一大群讨人厌的、伤害过他的亲戚勾心斗角若干年不等,然后,他可能会拿到市值几十亿美元的股份(但当然不可能全数变现),但恐怕以后也没法回美国了,因为为了保住股票的市值,他得留在中国无止尽地继续勾心斗角下去’?安迪又是怎么回答你的?‘这不可能?’,他有没有问你,沈钦自我封闭的时候你在哪里,沈钦遭受校园暴力的时候你在哪里,沈钦刚搬到美国,最需要母亲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安迪,沈钦可能早就自杀成功了?”

叶女士的笑容,终于失色,她的眼神中第一次闪过几许凌厉和怒气,她想要抽回手,但刘瑕不让。

“但,您要做的事,总是能办到的,叶女士……如果沈钦的人生,因安迪而失轨,那么,你就要把这块挡路的石头搬开,”她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地底问出来,带了墓地的凉气,“叶女士,你对安迪做了什么,又打算对我,做些什么呢?”

叶女士的手开始发潮,又低又沉的言语脱口而出,“这也能怪我?他是自杀的呀——”

她轻呼一声,回过神捂住嘴,复杂地望了刘瑕一眼,抽出了洁白的柔荑——即使在这个时候,她的举动依然很优雅,不曾失去自己的淑女风范。

但,凌厉,是因为她的处处进犯,终究让她生理上有了被冒犯的不适,怒火,是因为她挖掘到了她的伤疤,对这件事,叶女士终究是有几分介意的——但,也只是介意而已。

没有愧疚,她看不到一丝丝的愧疚,不论是沈钦的自闭、自杀,还是安迪的悲剧,都因叶女士而起,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她虽有不适,但却终究理直气壮,不认为自己该背负什么道德枷锁。

刘瑕靠到椅背上,不再释放压迫感,她的第一条策略失效了:任何一个母亲,在听到儿子曾孤立无援,想过用自杀来结束一切的时候,都会本能地感到愧疚,性格固执强硬的,会把愧疚外化为怒火,反而抵触对话,柔软开明一些的则会改变态度,开始认真对话,但不论怎么说,心扉都会因此打开缺口,在愧疚感的压迫下,她们也会因此开始懂得聆听。这正是进谏的大好时机——不管亚当蛊惑了叶女士什么,只要她肯听,有沈钦的生命为筹码,刘瑕都有信心把她争取到自己这边。

她伸出手杵到叶女士前方,仿佛握着虚拟话筒在等候回答,语调很甜,但这甜,甜得很居高临下,那么的戏谑,“3、2、1——啊,不回答吗,好吧,正确答案——排除干扰项老爷子——沈鸿,做回沈鸿的乖儿子,从他的遗嘱里占到最多的份额,这才是您想让我去做的,是吗?不是为了羞辱我,也不是为了让我离开沈钦……您是为了利用我去驱策沈钦,达到您的目的,是不是?”